“林老师,苏老师,我们无法接收您的孩子。”“他不是一个适合群居环境的儿童。
”“恕我直言,他更像……一只幼兽。”幼儿园园长王女士的话,像三根淬了冰的钢钉,
一字一句,钉进林舟和苏晴的耳膜。周围瞬间安静得可怕。那些刚才还带着客气笑容的家长,
此刻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林舟西装革履,
苏晴长裙优雅,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最顶尖大学的副教授,是人人艳羡的知识分子家庭。
而他们中间,站着他们的儿子,林野。五岁的林野,赤着脚,身上只套了一件宽大的麻布衣,
头发长而乱,遮住了半张脸。他不安地在原地打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刚才,就在这间明亮的活动室里,
当别的孩子唱歌、画画、回答问题时,林野一把抢过老师手里的苹果,用手抓烂,
糊了满脸满身,然后对着惊呆了的所有人,露出了一个充满野性的、***般的笑容。羞耻。
无尽的羞耻感像滚烫的铁水,从林舟的头顶浇灌而下。他精心构建了三十多年的人生,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体面,在这一刻,被儿子一个原始的动作,击得粉碎。苏晴的脸,
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王园长,
小野他只是……只是比较怕生。”林舟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辩解苍白得可笑。王园长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鄙夷,
只有一种深深的、令人刺痛的同情。“林老师,这不是怕生。
他的眼神里没有与人交流的欲望,只有警惕和评估。
”“我们刚才给他做了最基础的图片认知测试。”“他分不清杯子和碗,
但他能准确地从一百多张图片里,瞬间找出所有可以吃的浆果和无毒的蘑菇。
”王园长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是知识,这是本能。是生存的本能。
”“你们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林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过去五年的画面。他们在郊区买下带巨大院子的房子,
用高墙围起来,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们扔掉了家里所有的现代化玩具,
取而代之的是泥土、树枝和石头。他们从不教儿子说话,认为语言是束缚思维的牢笼。
他们鼓励儿子用最原始的方式进食,用四肢在院子里奔跑、攀爬。因为林舟,
这位社会学领域的青年才俊,有一个惊世骇俗的课题——“返璞归真”计划。
他要亲自培养出一个脱离社会文明浸染的、拥有最纯粹生命力的“自然之子”。他坚信,
他的儿子会是人类最完美的形态,拥有最自由的灵魂和最强大的直觉。苏晴,他的妻子,
被他的理论和***所感染,成了这个疯狂实验最坚定的支持者。五年。整整五年。
他们以为自己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创举。直到今天,现实给了他们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自然之子”?不。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儿子,只是一只不通人性的野兽。
林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悔恨。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将他灵魂都撕裂的悔恨,
像海啸一般将他吞没。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正用一双茫然而警惕的眼睛望着他的孩子。
那不是自由的眼神。那是孤独。是与整个世界隔绝的、深不见底的孤独。“我们走。
”林舟猛地抓住苏晴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想去拉林野。林野却像是受惊的兔子,
猛地向后一缩,喉咙里发出了充满威胁的低吼。他在躲避他。他在害怕自己的父亲。
林舟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1回家的路上,车里的空气凝固得能压死人。
苏晴坐在副驾,一言不发,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林舟握着方向盘,
手背上青筋暴起。后视镜里,能看到后座的林野。他蜷缩在车门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
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的城市。这个他名义上的家,
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个牢笼。“林舟。”苏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满意了?”林舟的心脏猛地一缩。“你那个伟大的实验,成功了?”苏晴的语调很平,
却带着一股死灰般的绝望。“我们的儿子,成了你论文里最完美的样本。
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的样本。”“他甚至不认得我们了。
”“他把我们当成……当成抓他的人。”最后几个字,苏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林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理论,所有的辩解,
在儿子那充满恐惧的眼神面前,都显得那么虚伪和无力。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对不起。”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对不起?”苏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猛地转过头,泪水糊了满脸,“林舟,你跟谁说对不起?跟我?还是跟小野?
”“你把他变成这个样子!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五年!他已经五岁了!
别的孩子都会背唐诗了!他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苏晴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开始疯狂地捶打着仪表盘。“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那个狗屁理论!什么自然之G子!
什么挣脱束缚!都是骗人的!”“你毁了他!你毁了我们的儿子!”林舟猛地一脚刹车,
将车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
一个在讲台上永远从容自信的大学教授,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后座的林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他看着前面两个突然变得歇斯底里的大人,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他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气氛。
他缩得更紧了。回到那个位于郊区的“家”,苏晴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冲进林野的“领地”——那个被他们刻意弄得杂草丛生、如同原始丛林的后院。
她疯了一样,把那些石头、树枝、烂泥,所有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自然玩具”,
全都扔到了墙外。林舟没有阻止她。他只是默默地走进书房,
看着满墙的社会学、人类学著作。这些曾经让他痴迷的文字,此刻看来,
却像是一句句无情的嘲讽。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他写了一半的论文。
标题是:《论脱离社会化进程的儿童天性解放与潜能激发》。他盯着那个标题,
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拿起打火机。“刺啦”一声,火苗蹿起。
他亲手点燃了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理想。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当晚,
他们第一次尝试着“教”林野。他们把林野带到餐桌前,桌上摆着精致的儿童餐具。“小野,
来,学妈妈这样。”苏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米饭,做出一个夸张的咀嚼动作。
林野茫然地看着她。然后,他伸出手,直接抓起盘子里的西兰花,塞进了嘴里。“不对!
用勺子!”林舟有些急躁地抓住林野的手,想把勺子塞给他。“嗷!”林野猛地张开嘴,
一口咬在了林舟的手腕上。尖锐的疼痛传来,林舟倒吸一口冷气。手腕上,
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渗着血的牙印。林野像一头被激怒的狼崽,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眼睛里充满了敌意。那一刻,林舟的心,比手腕上的伤口更痛。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是一张餐桌,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当天晚上,他们把林野关在了他的房间里。
这不是惩罚。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午夜,林舟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咚。咚。
咚。声音沉闷而有节奏,从林野的房间传来。林舟心里一紧,和同样被惊醒的苏晴对视一眼,
两人立刻冲了过去。他们猛地推开门。月光下,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林野背对着他们,正一下,一下,用自己的额头,规律地撞着冰冷的墙壁。那声音,
就是他小小的头骨和墙壁碰撞发出的。他没有哭,也没有闹。他就那么沉默地,固执地,
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在用这种疼痛,
来对抗这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苏晴的尖叫,撕裂了整个寂静的夜。2“他这是在做什么?
”苏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扑过去想抱住林野。林野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猛地窜开,躲到墙角,用一种极度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他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
甚至有些地方渗出了血丝。林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自残。他的儿子,在用自残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安和恐惧。这个认知,
比幼儿园园长那句“像只幼兽”更让他崩溃。野兽受伤会舔舐伤口,会躲藏。只有人类,
才会在极度的精神痛苦下,选择伤害自己。他那个所谓的“自然之子”计划,
不仅没有解放儿子的天性,反而将他推入了一个无法言说的精神地狱。“别过去!
”林舟一把拉住情绪失控的苏晴,“你这样会吓到他。”“那怎么办?我们就看着他撞墙吗?
”苏晴哭喊着,“他会把自己撞坏的!”林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
他是家里唯一的支柱了。他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空空如也。
为了所谓的“极简”和“自然”,他们剥夺了孩子成长过程中本该拥有的一切色彩和慰藉。
没有玩具,没有图画书,没有柔软的玩偶。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孤独。
“把……把他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林舟的声音嘶哑,“所有坚硬的东西。
”他们连夜行动起来,把床垫铺在地上,用柔软的靠垫把墙壁都围了起来。
他们把房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柔软的囚笼。可这治标不治本。第二天,林野没有再撞墙,
但他开始用牙齿狠狠地咬自己的手臂。白皙的小臂上,布满了一圈圈青紫色的牙印,
触目惊心。苏晴抱着儿子的手臂,哭得肝肠寸断。林舟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们必须寻求帮助。但是,去哪里求助?去市立医院的儿童心理科?然后让全院的人都知道,
A大的林教授和苏研究员,把自己的儿子养成了不会说话、有自残倾向的“野人”?
他的事业、他的声誉,会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现了一秒,
就被他狠狠掐灭。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乎那些虚名吗?和儿子的健康比起来,
那些东西一文不值。可苏晴却拉住了他。“不能去医院。”苏晴的眼睛红肿,
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林舟,我不是为了你的名声,也不是为了我的。”“你想想,
如果这件事被公开,小野会怎么样?”“他会被贴上‘野孩子’‘怪胎’的标签,
他会被无数人围观、议论。他这辈子都甩不掉这个阴影。”“我们已经毁了他的童年,
不能再毁了他的一生!”苏晴的话,让林舟冷静下来。是啊,他们可以承受身败名裂的后果,
但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何决定,给儿子带来二次伤害。“那……怎么办?
”林舟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苏晴沉默了很久,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我记得,
我导师曾经跟我提过一个人。”“一个姓张的老先生,以前是国内最顶尖的儿童心理学家,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提前退休了,现在一个人住在城郊的老宅里,不问世事。
”“我们去找他,就我们,悄悄地去。”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通过苏晴导师的关系,
他们费了很大功夫才联系上那位张老先生。电话里,老先生的声音苍老而淡漠,
在听完苏晴含糊的描述后,只说了一句:“带来我看看吧。”周末,他们开车带着林野,
来到了城郊一处僻静的老宅。张老先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苍老,满头白发,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没有请他们进屋,
只是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下,摆了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他让林舟和苏晴坐下,
然后指了指院子里的草地。“让他自己玩吧。”林野似乎很喜欢这个院子,
虽然没有他们家的后院那么“野”,但也有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他很快就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时而停下嗅闻一朵野花,时而追逐一只蝴蝶,动作敏捷,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在陌生人面前,林舟和苏晴感到一阵难堪。张老先生却看得异常专注,一句话也没说。
整整一个小时,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观察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
林舟和苏晴如坐针毡。终于,张老先生收回了目光,看向他们。“五年?”他问。
林舟艰难地点了点头。“完全与世隔绝?”“是。”“不教他说话,不给他玩具,
让他像动物一样长大?”林舟的头垂得更低了,脸上***辣的。老先生的每一个问题,
都像是在公开处刑。张老先生沉默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院子里,
林野追蝴蝶累了,蹲在地上,开始用手挖土里的一只蚂蚁。他看得那么专注,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只蚂蚁。“你们错了。”张老先生终于开口,声音不大,
却重如千钧。“你们以为你们在进行一场伟大的自然主义教育实验。”“你们错了。
”他放下茶杯,锐利的目光扫过林舟和苏晴。“你们不是在培养一个自然之子,
你们是在进行一场残忍的、以爱为名的虐待。”“你们打着解放天性的旗号,
却剥夺了他作为‘人’最基本的需求——交流、链接、安全感。
”林舟和苏晴的身体同时一震。“他撞墙,咬自己,不是因为他狂躁,
也不是因为他有暴力倾向。”张老先生看着远处那个孤独的小小身影,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
“他是在求救。”“当一个人类幼崽,无法用语言、表情、动作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和恐惧时,
他只剩下最后一种方式。”“那就是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
来制造一种更强烈的、可以被感知的***,去覆盖掉那种他无法承受的、无形的精神痛苦。
”老先生一字一句,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他们不敢面对的真相。
“你们没有养出一个野人。”“你们只是打碎了一个本该完整的灵魂。
”“他不是在试图与世界沟通。”张老生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他是在试图……抹去自己的存在。”3抹去自己的存在。这七个字,像一道惊雷,
在林舟和苏晴的脑海中炸响。他们呆呆地看着院子里那个浑然不觉的儿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以为儿子只是迷失了方向。可真相是,
他正在试图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张……张老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求求您,救救他!
”苏晴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对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泣音。林舟也站了起来,
这个一向骄傲的男人,第一次向人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只要能救小野,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张老先生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世界上,
能救他的,只有你们。”“我们?”苏晴茫然地抬起头,
“可是我们……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们一靠近他,他就害怕,就攻击我们。
”“那就不要‘靠近’他。”张老生的回答出人意料,“你们要做的,是回到他的世界里去。
”“回到他的世界?”林舟不解。“你们把他扔进了一个你们臆想出来的‘自然’里,现在,
你们要做的,是把自己也扔进去。”张老先生指了指林野。“他现在是怎么生活的,
你们就怎么生活。他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他用手抓,你们就用手抓。他坐在地上,
你们就不能站着。”“放弃你们作为‘教育者’的身份,放弃你们所有的知识、理论和体面。
”“把自己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幼兽’,去重新获得他的信任。”“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可能是一个月,一年,甚至更久。你们,有这个耐心吗?”林舟和苏晴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有。”他们异口同声。从那天起,
林家开始了另一场奇异的“实验”。林舟向学校请了长假,理由是身体不适。
苏晴也停掉了手头所有的研究项目。他们把郊区的房子卖了,搬回了市区一套普通的公寓里。
他们知道,想让林野回归社会,他们自己必须先回到人群中。而第一步,就是模仿。
晚饭时间,餐桌上摆着三份一模一样的食物。苏晴和林舟看着坐在儿童椅里的林野。
林野像往常一样,无视了勺子,伸出小手,抓起一把米饭就往嘴里塞。这一次,
林舟和苏晴没有制止他。他们对视一眼,然后,也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林舟,
一个会在饭前用酒精湿巾仔细擦拭双手、连书本翻页都要小心翼翼的男人,此刻,
将他修长的手指,***了温热的米饭里。黏腻的触感传来,让他本能地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退缩。他抓起一团米饭,在儿子诧异的注视下,笨拙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苏晴也照做了。林野停下了动作,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奇怪的大人。他们模仿着他的动作,
吃得满脸都是米粒,样子滑稽又狼狈。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警惕,
而是充满了纯粹的、孩子气的好奇。那是一种“你们在做什么”的探寻。这是一个微小的,
却无比珍贵的信号。接下来的日子,林舟和苏晴彻底抛弃了“成年人”的身份。
林野在客厅的地板上爬,他们也跟着在地上爬,膝盖磨得生疼。
林野对着窗外的鸟发出“咕咕”的叫声,他们也跟着“咕咕”地叫,
引得邻居投来异样的目光。林野喜欢躲在桌子底下,
他们就陪他一起钻进那片狭小的黑暗空间,一待就是一下午。
他们不再试图“教”他任何东西。他们只是陪伴,模仿,进入他的频率。
这是一个极其磨人、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好几次,林舟都差点崩溃。
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每天像个傻子一样学动物叫,在地上爬,
这让他感到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和屈辱。
但每当他看到儿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再是恐惧的光芒时,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转机发生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苏晴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看着窗外的雨幕,
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这几个月的种种,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默默地流泪,肩膀微微抽动。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玩弄一根绳子的林野,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爬到了苏晴的身边。
他仰着头,看着苏晴满是泪水的脸。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安慰,
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解的观察。苏晴感觉到他的靠近,泪水流得更凶了。
她为自己过去的愚蠢而哭,也为儿子遭受的苦难而哭。就在这时,
一只小小的、还带着些许污垢的手,轻轻地伸了过来。那只手,迟疑地,试探地,
触碰了一下苏晴湿漉漉的脸颊。然后,像触电一样,迅速缩了回去。苏…晴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僵住了。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林野也正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里,
映出她震惊的脸。这是五年来,他们的第一次“触摸”。不是抓捕,不是对抗,不是强迫。
而是一次带着好奇和试探的、平等的触摸。苏晴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样,
又酸又软。她知道,她那个迷路的孩子,正在尝试着,朝家的方向,迈出第一小步。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门***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急促而响亮,
打破了房间里脆弱的平衡。林野像受惊的小鹿,瞬间窜回了桌子底下。苏晴和林舟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他们搬到这里,几乎断绝了所有的社交。会是谁?林舟走过去,
通过猫眼向外看。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门外站着的,
是他曾经最敬重的导师,国内社会学界的泰斗——陈望平教授。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林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4门***还在固执地响着。
林舟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不敢转动。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但他害怕导师那失望的眼神。陈望平教授是他学术道路上的引路人,对他寄予厚望,
甚至把他当作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而他,却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林舟,开门吧。
”苏晴走了过来,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躲不掉的。”林舟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拉开了门。门外,陈教授须发微白,精神矍铄,
但此刻的脸色却异常严肃。他的目光越过林舟,直接投向了凌乱的客厅,
以及……那个从桌子底下探出半个脑袋,正用野兽般警惕的眼神望着他的孩子。
陈教授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林舟因为一个秘密的研究项目,
把自己关了起来。他以为是学术上的瓶颈,还特地打听了他的住址,
想来开导开导自己的得意门生。但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一个家,不像家。
一个孩子,不像孩子。“这……就是你请长假的原因?”陈教授的声音里,
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颤抖。林舟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苦涩的:“老师,您请进。”陈教授走了进来,
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被当成玩具的锅碗瓢盆,扫过墙角那些防止撞击的软垫,最后,
落在了林舟和苏晴憔悴的脸上。“我……都听说了。”陈教授的声音很沉,
“关于你们那个‘自然之子’的计划。”林舟的身体一僵。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林舟啊林舟。”陈教授的眼神里,充满了痛心疾首,“我当初教你做学问,
第一课就是告诉你,要心存敬畏!敬畏生命,敬畏规律!”“你把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