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手机是随手放在脑袋边上的,是的,是脑袋边上、不是枕头边上,因为张可以从来不枕枕头,床上倒是有两个长条形的玩偶,充当着睡眠伴侣的角色。
用腿夹着玩偶、头随意倒着、侧睡,是最能让张可以放松下来的姿势。
怕吵醒隔壁小床上的女儿,张可以有点急躁地想要尽快把闹钟摁掉,但是连摸了几下都没摸到,赶紧强撑起身体和酸涩的眼皮掀开又大又薄的夏凉被,才发现自己晚上己经不知不觉转了小半个圈,手机都被连绕带踢地拱到膝盖后面去了。
今天是周六,张可以每周最忙的一天,哪怕是法定节假日,张可以也99.99%的概率需要上班,还是调休上班的那种、没有所谓的几倍加班费的那种。
每次跟妈妈打电话,妈妈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忙、周六怎么还上班,担忧地念叨别太累、要照顾好自己和女儿的时候,我会开玩笑地说,上班是好事,我这工作就这样没办法。
另外的那0.01%的不需要上班的概率,只会来源于我身体彻底崩溃或者首接猝死。
在上班,就代表我一切安好、我的安家进度条正在稳步推进,该为我感到高兴。
把手机闹钟提示精准摁掉后,张可以又缩回被子底下,不记得哪个专家说的,醒来但不要马上起床,可以减少生病的概率,虽然具体什么病己经忘记了,但是只要记住没坏处就足以消灭赖床带来的那一点点负罪感了。
5分钟后,闹钟重复提醒,张可以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床。
站在衣柜面前找着今天要穿的黑色连衣包臀裙,一边快速规划着今天的大致安排和需要重点关注的要点。
张可以的工作工资饿不死、但也绝对富不起来,平常周末加班没有2倍工资、只有调休,法定节假日除了春节3天休息、其它时候都是需要上班且只补助100一天。
刚开始选择这个工作,只是因为公司特别。
全国连锁家政中介公司,公司宿舍里有大把的各工种阿姨,高端家务员、育儿嫂、早教师、钟点工、养老护理员应有尽有,来这里工作可以带小孩。
彼时,张可以的女儿8个月大,从怀孕5个月到女儿8个月这一年里,张可以逐渐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决定。
只要双方都老实本分、一起努力就可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庭,这种家人从小反复嘱咐的生活理念似乎像一片又黑又熏人的沼泽,不着痕迹地沾在张可以那颗本就不自信的心上。
闷闷地闷着一切挣扎和努力,发不出任何芽、也变不了质,就那样闷着,无声无息、无波无澜。
彼时,公共事务管理专业毕业的张可以,为了能在物质不够丰裕的条件下尽可能科学地养育女儿,从孕期开始就报考了学前教育本科的自考,刚参加了一年的考试、并且通过了3科。
公司的负责人在对她进行复试时,公司正好急缺有学前教育专业知识的培训讲师来对招聘的阿姨进行培训。
这个行业的培训对象普遍都是年龄偏大、学历低的来自各地的家庭妇女,刚从学校毕业的幼师专业有余、跟阿姨的沟通是顽疾。
招来的讲师经常都是3个月实习期还没到就找各种理由溜了。
跟张可以聊天时,发现张可以性格不急不躁、思路清晰,专业知识虽不够全面、但对入户工作的阿姨们来说绰绰有余。
负责人随机选了一个育儿难点让张可以讲讲她会建议阿姨如何处理,张可以略一思索,给出的见解竟然与公司总部的培训经理讲过的有8分类似,便有心把她留下。
唯一的难点是,张可以的女儿太小,暂时不能送托班,上班时如何兼顾孩子是她的痛点。
精明的负责人提出,考虑到张可以的特殊情况,可以让她带着女儿一起办公,只是为了堵上面领导的嘴,工资要比其他同岗位的低一点。
从此,张可以就内心充满感恩地开始了这份做六休一、每天工作9小时、扛着女儿通勤单程2小时打底的工作。
24小时带着女儿,全年无休,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分散到除了女儿和工作以外的人事物上面。
每天下班下了地铁,需要带着女儿走路20分钟到家。
有时女儿白天因为公司有活动太吵或者玩得太兴奋,还没下地铁就睡着了。
张可以这时就会双手抱着30多斤的女儿、再一肩挂着鼓鼓囊囊装着干湿纸巾、纸尿裤、护肤霜、玩具、包被被等各种日用品的帆布包走回家。
早上6点起,晚上8点到家,全天都是神经和肌肉集体紧绷。
张可以偶尔会发呆,会想起偶然听到的一句玩笑话:在我们公司,都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机器用。
自己是哪种人呢?
感觉自己有时候是他们口中的男人,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他们口中的机器,但似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女人,好像跟那个词怎么都沾不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