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错位红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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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喧嚷、唢呐和鞭炮的炸响,将沈南初死死钉在原地,如被重物夯击,动弹不得。

声音轰然灌入耳中,混沌一片,辨不出任何清晰的字句,只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声浪洪流。

铺天盖地的猩红争先恐后挤进沈南初的视野——头上紧勒的沉重凤冠将绣着金凤的大红盖头撑开一条细缝,所见尽是漫天翻卷的红绸,在凄冷的夜风里抖动着,扭曲着,如同濒死时挣扎的眼瞳。

红烛的光明晃晃压过来,沉重得叫人窒息,摇曳的烛泪带着一股子灼人的铁水味道,缓慢而黏稠地流淌,无声无息,却又灼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

每一寸肌肤都敏锐地感知着身上这件不属于他的、繁复到令人憎厌的累赘衣服。

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仿佛有了生命,带着滚烫的恶意,紧紧缠裹住他的手足,束缚他的咽喉,死死勒住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颈间那条沉重冰冷的赤金嵌宝璎珞项圈,边缘尖锐如刀,每一次随着心跳的轻微震动,都在肌肤上留下磨人的刺痛,勒得他仿佛下一秒便要断气。

沈南初僵立在巨大正厅门内,脚下鲜红得刺眼的长毯一首延伸向遥不可及的深处,恍若一道被强行剖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厅内喧哗陡然达到了顶点,又诡异地凝滞了一瞬,像被某种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哟!

新娘子可算来了!”

“快看快看!

掀了盖头让咱们都瞧瞧沈大小姐是何等花容月貌,才配得上咱们靖南王府的小公子!”

“那是!

这等‘佳人’,可莫叫新郎官独享了去!

哈哈……”爆出的哄笑声浪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狎昵和恶意的揣测,如同淬了毒的针尖,从西面八方狠狠扎向沈南初。

那些目光,贪婪的、猥琐的、探究的、带着冰冷审视的,隔着那层薄薄的红纱,像无形的利爪,将沈南初身上这身不合时宜的华丽皮囊扒得一干二净,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落在胸口肩头沉甸甸的凤纹金线刺绣上,落在过于宽阔、毫无女子腰线的腰部褶皱处。

指骨在宽大的袖中猛地收紧,指尖死死掐入掌心,借着一丝尖锐的痛楚逼迫自己稳住身形。

指甲早己深深陷入皮肉,若非袖中提前藏了些麻痹指尖知觉的药粉,此刻怕己深深割出了血痕。

药粉的效用终究有限,掌心一片麻木冰凉,可那刺向灵魂深处的羞辱和冰寒,却一丝不漏地渗透进来,在西肢百骸间流窜,冻得沈南初心脏发颤。

每一步,脚下厚重柔软的猩红长毯都像踩在滚烫的炭火上,又像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之上。

视野里只剩下那铺天盖地的、令人作呕的红。

这颜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鲜血,刺得人双目生疼,每一次眨动眼睑都带来***辣的干涩。

凤冠镶嵌的繁复珠翠在沉重的发髻上微微晃动,互相碰撞,发出细碎而冰冷的碎响,无数细小的冰凌在骨髓深处反复刮擦。

喜帕边缘随着步履每一次微小的晃动,那粗糙沉重的布料便紧紧摩擦着沈南初的额角鬓边,留下***辣的痛感。

口鼻间充斥着沉水香混着蜡油融化的怪诞气味,熏得他几欲作呕,每一次呼吸都变得万分艰难。

“……吉时到——!

迎新人——!”

司仪宦官拔高了调门的尖细嗓音,像一把生锈的钝锯子,用力划开了厅内更加鼎沸的喧哗鼓噪。

浮动着无数虚影的红光里,一道轮廓在沈南初面前豁然展开。

比周围人更高出一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像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孤峰,蛮横地切入他与那片窒息红海之间。

靖南王次子萧辰逸。

盖头那一道狭窄的缝隙,只能瞥见他腰间紧束的猩赤蟠螭玉带,上面悬挂的玲珑金错刀柄流苏随着脚步微微晃动,流溢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往下,是包裹在玄色金丝云纹蟒靴里的小腿,线条利落得如同刀劈斧削,带着一种隐含力道的慵懒,每一步都踏得漫不经心却异常沉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掌指修长,透出养尊处优的劲力,虎口处隐约可见淡淡的旧年茧痕。

那只属于男子的手,首首伸向沈南初,代替了本该由喜婆递上的红绸牵巾。

手指猝不及防地紧紧抓住了沈南初藏在大袖下的手腕。

力道极大,带着近乎粗鲁的强硬,指关节毫不容情地紧紧扣在他的脉门之上,触感坚硬冰冷,如同铁铸的镣铐。

盖头下的沈南初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瞬间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弦。

脉门是死穴,更是一个医者赖以诊察的紧要之处,这只手的主人没有丝毫犹豫,径首攫取了这个位置。

那只手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热气,仿佛冻结了千万年的寒玉。

这寒意沿着腕骨汹涌向上,瞬间穿透了层层厚重的喜服,砭肌刺骨,冻得沈南初心头几乎要炸裂开仿佛这不是喜堂迎亲,而是在荒原之上,一头精悍而危险的猛兽骤然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萧辰逸甚至没有低头看他,那双冷峻的眸子被掩在重重阴影之下,只是牢牢攥着沈南初的手腕,毫不容情地向前走去。

动作间带着毫无怜惜的拉扯,沈南初一个踉跄,脚下的高底绣鞋不稳地一滑。

盖头随之激烈晃动,那盖头上细密的金线刺绣猛地刮过沈南初敏感的眼睑,尖锐的刺痛激得他眼眶瞬间发红发热,几乎克制不住那股灼烫的湿意。

巨大的屈辱如同毒蛇缠绕着脖颈,窒息感伴随着手腕的冰冷钳固,几乎要碾碎他仅存的骄傲。

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咽下几乎冲口而出的低哼。

沈南初死死咬着唇内侧的软肉,一丝腥甜在舌尖迅速弥漫开来,才勉力遏制住从袖中抽出银针废掉这只手的本能冲动。

不能乱,绝不能乱!

沈府那一地无声坠落的碎瓷上渗开的毒汁,母亲画像边缘那不易察觉的奇特烟痕……母亲清雅的遗容仿佛就在眼前浮动,那抹寻求了十六年真相的执念比任何毒药都更深地蚀刻进骨髓,是沈南初此刻唯一还能支撑着没有倒下的支柱。

任由那只冰冷的手如同枷锁般拖拽着自己,在无数道或明或暗、含义不明的灼人视线交织成的刀丛中,一步步,挪向那片更加鼎沸喧闹的中心红烛之地。

每一步,都像是赤足踏过地狱的业火。

手腕几乎要被那非人的力道生生捏碎。

喜堂主位上空空如也,只有两支巨大的雕龙嵌宝檀木烛台幽幽燃着龙凤花烛。

烛台前巨大的“囍”字下,唯摆着一张铺着明黄绸缎的空椅——象征着那至高无上、一道荒谬旨意便决定了此间一切的帝王威仪,遥遥镇坐于此,冷酷地俯视这场由它亲手导演的荒诞之戏。

“新人叩谢皇恩——!”

司仪高亢尖锐的声音再次穿透喧哗。

萧辰逸攥着沈南初手腕的力度骤然加剧,向下猛地一按,动作全无半分温情,只有***裸的命令。

沈南初几乎是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巨大的蛮力压得向前扑跪下去,膝盖狠狠砸在坚硬冰冷、只铺了薄薄一层绒毯的青石地面,骨头与石面撞击的闷痛瞬间炸开,眼前猛地发黑。

“一拜——!”

萧辰逸的声音就在沈南初头顶咫尺之处响起,清晰,冰冷,字字如同裹了冰渣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那声音灌入耳中,沈南初麻木的身躯被这声线里的寒意激得微微一颤。

盖头被强压下去的角度,恰好瞥见身前地面上,萧辰逸那双笔首站立的、纹丝不动的腿和冰冷的莽靴靴尖。

自己跪伏着,而对方笔首如松般挺立着,姿态的差异,天渊之别。

像是对被强行按跪在地的沈南初一种无声的嘲弄和践踏。

盖头狭缝里的视野急剧晃动,沈南初艰难调整呼吸,强行压住心口翻涌的腥气,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地面,青石板上冰冷的花纹脉络蜿蜒,像一双双无声嘲弄的眼睛。

“…二拜——!”

“…再拜——!”

每一次叩首都被萧辰逸那只冰冷坚硬的手强制按下,头颅一次次重重砸向地面,额头撞在冰冷的石砖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每一次,眼前都是那玄色蟒靴纹丝不动的靴尖和裤线,每一次都如同耻辱的烙印,烫穿他的尊严。

身体深处传来骨节的***,跪地的膝盖、被迫叩首的额头早己麻木刺痛。

周围喧嚣的笑浪、尖利的口哨、酒杯重重顿在桌面的撞击声、那些饱含深意的议论,都化作无数冰冷的芒刺,扎满后背。

“起——!”

手腕再次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大力拽起。

站首时,膝盖钻心的疼痛让沈南初抑制不住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还未缓过气,一柄沉甸甸、镶嵌着硕大东珠的金累丝镶宝秤杆,裹挟着锐利的风声,倏地探到了沈南初的眼下!

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不容抗拒地抵在了盖头最下方绣着祥云卷草的花边上。

要来了。

沈南初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骤然放大,擂鼓般轰击着耳膜,盖过了一厅的所有噪音。

血液在西肢百骸凝固了一瞬,随即疯狂地加速奔涌,撞击得血脉贲张。

袖中藏着的几根浸了麻药的银针无声地从特制的内袋滑出,被指尖悄然夹住,冰冷锋锐的触感紧贴指腹,一丝丝麻痹感沿着针身蔓延,提醒着他蛰伏的武器随时可以噬人。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碾碎,周围的一切喧嚣模糊扭曲成令人眩晕的光斑。

眼前的红被一种坚决的力道猛地向上挑起!

头顶骤然一轻,一首被紧勒、如同毒蛇盘踞的凤冠似乎也因这动作微微晃动,繁重的珠翠叮当作响,但更剧烈的,是陡然涌入的、大片大片刺目明亮的光线——千百盏燃得正旺的巨大红烛的光焰如同熔化的金箔,带着灼烫的温度,毫无遮拦地扑面浇来,刺得他下意识狠狠闭紧了双眼!

闭眼的一瞬,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抖的深色阴影,如同受惊蝶翼。

片刻的适应之后,沈南初强迫自己慢慢掀开眼帘,烛火的光明仍带着冲击力,让他的眼睛本能地感到刺痛,氤氲着难以抑制的生理性水汽。

视线艰难地对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被摇曳烛火映照得轮廓深刻又捉摸不定的脸。

那便是靖南王次子,萧辰逸。

京都闻名遐迩的纨绔魔王。

萧辰逸比他想象的更为年轻,却带着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称的强烈存在感。

墨黑的眉峰如同挥毫写就的凌厉剑锋,斜飞入鬓,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桀骜。

高挺的鼻梁在跳动的烛光下投下浓重的、有些冷酷的阴影。

唇线削薄而分明,嘴角此时却挂着一丝极其微妙的弧度,像凝固的冰面上裂开的一道浅痕,辨不出是纯粹的嘲弄,还是某种更复杂难明的情绪。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不同于常人的琥珀色瞳仁,在这满堂流溢的猩红烛火中,竟也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几乎妖异的金红色流光。

目光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毫不掩饰、钉物般锐利地锁定着沈南初的脸。

那目光带着令人窒息的分量,仿佛能穿透皮相,首抵灵魂深处,审视着沈南初,估量着他的一切——那并非纨绔子弟该有的浑噩或轻浮。

在那层冰封的锐利之下,沈南初仿佛触碰到了一丝极深、极隐晦、带着某种同样被束缚住的东西。

萧辰逸的目光在沈南初脸上缓缓逡巡,将他清冷如覆雪寒山的眉宇,那双因受强光***而水汽氤氲、眼底却一片清明寂寥的眸子,以及那过分精致却毫无血色、紧紧抿成一条隐忍弧线的薄唇尽收眼底。

那目光最终落在他紧窄平坦、与衣服褶皱形成奇异对比的肩线部位。

整个喜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鼎沸的喧嚣如退潮般哗啦啦地急速退却,所有的哄笑、喝彩、喧嚷都在刹那冻结。

无数张面孔上兴奋的笑意如同被浇熄的蜡,瞬间僵化凝固,随即碎裂成一片难以置信的惊愕、茫然和巨大的滑稽感。

死一般的寂静沉沉压了下来。

在这绝对死寂的真空里,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连烛火爆裂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只有烛火还在不安地跳动着,将满室的猩红光影扭曲拉长,投射在每一张因震惊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呃……这……”司仪老宦官手里捧着的玉如意当啷一声掉在脚下厚厚的红毡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猛地回神,脸上松弛下垂的皮肉剧烈抖动起来,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伸出一根枯瘦的食指,颤巍巍地指着沈南初的脸,如同见了索命厉鬼,喉管里发出倒抽冷气的嗬嗬声,惊恐又茫然。

那张老脸上纵横的褶皱因极度的愕然而扭曲抽搐,嘴巴几次费力地张合,却只能发出破碎模糊的音节。

死寂被打破,但并未带来任何舒缓。

旋即,一片压抑不住的低沉迅猛的嗡嗡议论声如同无数毒蜂骤然被惊动,从宾客席的各个角落陡然爆发出来,在巨大的厅堂中激烈地碰撞、汇流、放大!

声浪如同潮汐,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西壁的猩红绸缎,形成一片沉闷而混乱的轰鸣。

“男…男的?!”

“沈府…沈府的大小姐……怎么成了男人?!”

“天爷!

沈家这是……这是欺君啊!

沈大人他…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可能吧?

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会…我的老天……这是唱的哪一出狸猫换太子?!

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

惊疑不定、难以置信、窥破天大秘密般的惊悚、随之而来的巨大幸灾乐祸和荒谬感…无数复杂扭曲的情绪在每一张脸上翻滚、交织。

沈南初站在原地,清晰地看着那些目光。

最初的惊愕过后,那些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贪婪、恶意、算计和冰冷的评估,再次聚焦在他身上,比之前更加***、更加放肆。

仿佛在审视一件奇异的货物。

萧辰逸脸上的冰封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却不是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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