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年。这个念头像一枚小小的火种，点燃了林晚心里那点稀薄的暖意。
她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花瓶边缘，里面盛开的红玫瑰是半小时前花店送来的，
饱满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在落地窗透进来的午后天光里，艳得近乎悲壮。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玫瑰的甜香，
混杂着奶油蛋糕胚刚出炉的、蓬松温暖的焦糖气息——那是她亲手烤的，周珩最喜欢的那款。
“纪念日快乐。”她对着空荡荡的奢华客厅，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小，
瞬间就被昂贵的、吸音极好的地毯和墙面吞噬了。这房子太大了，
像个精心打磨过的水晶盒子，漂亮，冰冷，声音落进去，连个回响都听不见。她环顾四周，
目光掠过意大利真皮沙发、墙上的抽象派油画、角落里价值不菲的雕塑，
最终落在玄关柜子上那个小小的水晶相框上。照片里，
她和周珩在马尔代夫的白沙滩上相拥而笑，阳光刺眼，海风仿佛能吹散世间一切阴霾。
那时的笑是真的吗？她有些恍惚。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林晚回过神，屏幕上跳动着物业管家的名字。“周太太，
打扰您了。”管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小心翼翼的恭敬，
“您家的入户门禁系统刚才触发了异常访客提醒，监控显示周先生……嗯，
带了一位女士进入了公寓。系统识别为非登记人脸，您看……是否需要我们这边跟进处理？
”异常访客？女士？林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把。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周珩？带女人回家？
在她精心布置纪念日的今天？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怎么可能？周珩对她，
也许感情淡了，但基本的体面，他那种最重羽毛的精英人士，
绝不会在自家门口留下这种把柄。肯定是系统故障，或者……管家看错了？
“监控……能发我看下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好的周太太，马上发给您。”管家回答得很快，带着点如释重负。几秒钟后，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监控视频文件传送了过来。林晚指尖发凉，带着细微的颤抖，点开了它。
画面是电梯轿厢内部的视角，清晰得纤毫毕现。时间戳显示就在十五分钟前。
电梯门无声滑开。周珩走了进来，身形挺拔，穿着他早上出门时那套深灰色高定西装，
英俊的侧脸线条在电梯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但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了他臂弯里搂着的那个女人身上。
轰——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紧接着是尖锐的耳鸣。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栗色的波浪长发，长度和她一模一样，
发尾微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小巧的下颌，挺直的鼻梁，
甚至眼角那颗极淡、几乎被妆容盖住的褐色小痣……那张脸，分明就是她林晚的脸！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
冲撞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死死盯着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周珩的手臂亲昵地环着那个“林晚”纤细的腰肢，
微微低头，嘴唇似乎擦过了她的鬓角，动作熟稔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亲昵。
那个“林晚”顺从地依偎着他，脸上挂着一种甜蜜的、慵懒的笑容，
那笑容林晚自己都很少在周珩面前展露得如此彻底。电梯平稳上升。
就在数字即将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时，依偎在周珩怀里的女人，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精准地、直勾勾地，穿透了监控镜头。那张和林晚一模一样的脸上，
那抹甜蜜慵懒的笑容骤然加深，嘴角以非人的角度向上拉扯，
形成一个极其诡异、极其扭曲的弧度。那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镜头，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的、无机质的黑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她对着镜头，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恶意和嘲弄，仿佛在欣赏屏幕另一端林晚此刻的惊恐与崩溃。
“呃……”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从林晚喉咙里挤出。手机“啪嗒”一声，
从她瞬间脱力的指间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闷闷的一声。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那张诡异微笑的脸上。冷。刺骨的冷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
瞬间席卷全身。林晚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牙齿咯咯作响。她猛地弯腰，
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她捂住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丝质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假的！是假的！
一定是某种恶作剧！周珩……周珩不可能……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谁？！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大口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时，地毯上静默的手机，像垂死挣扎的怪物，
再次疯狂地震动、嘶鸣起来。屏幕上，闺蜜苏晴的名字伴随着来电铃声，
像催命符一样跳动闪烁。“晚晚！晚晚你在哪儿？！”苏晴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
又急又快，带着喘息的颤抖，“快！快！希尔顿酒店！1608房！你老公！周珩！
带着个女的刚进去！我亲眼看见的！那骚货还穿着红裙子！快！抓现行啊！！”希尔顿？
1608？红裙子？刚刚才在自家电梯监控里看到的那张脸、那抹诡异的笑，
瞬间和苏晴口中“红裙子的骚货”重叠在一起。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被彻底背叛的尖锐痛楚，猛地冲散了部分恐惧，
暂时压倒了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恶心。“我……我马上到！”林晚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几乎是扑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什么克隆，什么诡异笑容，
都被此刻汹涌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愤怒暂时淹没。她抓起玄关柜子上的车钥匙，
甚至没顾得上看一眼自己苍白如鬼的脸，像一阵裹挟着毁灭气息的风，
冲出了这个精心布置却瞬间变得无比讽刺的“家”。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车子在黄昏渐暗的城市车流中疯狂穿梭。红灯？喇叭声？旁车司机的怒骂？
林晚统统听不见也看不见。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坐标：希尔顿1608。
眼前反复闪现着周珩搂着那个女人的画面，电梯里那个诡异的微笑，
还有苏晴那句“红裙子的骚货”。每一次闪回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
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冲进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无视前台小姐惊愕的询问，她径直扑向电梯，
疯狂地按着上行键。数字缓慢跳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叮——”十六楼到了。
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弥漫着高级香氛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林晚冲到1608房门前，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脚，
狠狠踹向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砰——！”一声巨响在幽静的走廊里炸开，回声沉闷。
门板剧烈震动，但纹丝不动。门锁坚固。“开门！周珩！你给我滚出来！”林晚嘶吼着，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撕裂变调，拳头雨点般砸在门板上，砰砰作响。没有回应。
门内死一般寂静。“周珩！我知道你在里面！有种搞女人没种开门吗？！”她用尽力气嘶喊，
引来远处几个房门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又迅速关上。里面依旧一片死寂。
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极速泄去，一种更深的、冰寒的不安悄然升起。林晚喘着粗气，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毯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她拿出手机，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拨通了苏晴的电话。“苏晴！我到了！1608！门锁着！
里面没人应！你确定他们进来了？没看错？”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求证。“绝对没错！
晚晚！我亲眼看见周珩刷卡带那贱人进去的！红裙子！背影跟你贼像！
”苏晴在电话那头急得跳脚，“你等着！我马上找酒店保安！”几分钟后，
穿着制服的保安经理带着两个手下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的苏晴。“周太太？
这……”保安经理看着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林晚，又看看紧闭的房门，面露难色，
“您确定周先生在里面？我们这样……”“开门！”林晚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经理，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让人心悸，“给我打开！现在！立刻！
”在苏晴的连声催促和林晚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逼视下，保安经理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拿出通用门卡，在门锁感应区刷了一下。“嘀——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林晚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地上弹起，
用肩膀狠狠撞开了房门！“周珩！！”她冲了进去。预想中的捉奸场面并未出现。
巨大的豪华套房内，空无一人。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光线暧昧而朦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水味，
混杂着酒精和一种……情欲过后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林晚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房间。
凌乱的大床上，深色的丝绒被单被揉成一团，一半拖曳在地毯上。床脚，
散落着一个撕开的银色安全套包装袋，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刺目的微光。
她的视线猛地钉在靠窗的圆桌上。两个空了的红酒瓶歪倒在桌边。
高脚杯里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桌面上，
赫然放着一只用过的、还带着湿滑反光的乳胶安全套，像一条丑陋的、被丢弃的死蛇，
盘踞在昂贵的黑色大理石桌面上，无声地嘲笑着她。“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林晚喉咙里爆发出来。她踉跄着后退，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瘫坐在地毯上。所有的力气，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支撑，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
瞬间将她吞没。苏晴冲过来扶住她，焦急地说着什么，保安经理在旁边尴尬地解释着什么，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周珩……他真的在这里……和那个女人……电梯里那张诡异的笑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冰冷地注视着她。那个“林晚”，那个顶着她的脸的女人……就在这里，在这张床上，
和周珩……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林晚猛地捂住嘴，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
却只能吐出酸涩的苦水。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和屈辱，
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家。她要回家。这个念头像最后一根稻草，
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开苏晴搀扶的手，像个游魂一样，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个散发着肮脏气息的房间，冲进了下行的电梯。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
霓虹灯在车窗上拖曳出模糊的光带。林晚开着车，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愤怒的火焰已经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希尔顿房间里那刺目的画面，安全套的反光，与电梯监控里那张诡异的笑脸，
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幻觉？周珩找来的高级妓女？
还是……一个她不敢深想的、更可怕的答案？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停在地下车库。
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进电梯，金属厢壁映出她苍白憔悴、如同鬼魅的倒影。电梯上升，
数字跳动，最终停在了那个曾经被她视为港湾的楼层。门开了。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亮了她几个小时前精心布置的一切——玄关柜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空气里残留的蛋糕甜香，客厅里温馨的灯光布置……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
却又彻头彻尾地不同了。所有的温馨在此刻都变成了莫大的讽刺。死寂。房子里空无一人。
周珩还没回来。是还在酒店……还是带着那个女人去了别的地方？林晚像被抽走了骨头，
软软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最终落在了书房那扇紧闭的橡木门上。
那是周珩的绝对领地，里面堆满了各种商业文件和专业书籍，她平时很少进去。一个念头，
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
一模一样的脸……周珩……克隆……电梯里那个诡异的微笑……也许……答案就在那扇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