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木鱼敲出比特币脆响时,断云寺的服务器炸了。功德箱吐出鲜红警告:“方丈释空,
六根不净”。我撕开阿玛尼袈裟,露出GUCCI骷髅T恤,
举起镶钻手机对裂开的赛博佛祖狂吼:“账号开过光!佛祖亲自刷的火箭!
”——直播打赏瞬间冲破八位数。香火钱是有声音的。不是铜钱掉进木头箱子的闷响,
不是纸币摩擦的窸窣。是“滴——”的一声脆响,短促,干净,带着数字时代特有的效率。
紧接着是电子女声,甜得发腻,毫无敬畏:“支付成功!感谢施主,功德无量!
”这声音在大雄宝殿穹顶下盘旋、碰撞,撞在那尊通体贴满金箔、俯视众生的巨大佛像身上,
又反弹回来,钻进我的耳朵里,钻进跪了一地的善男信女匍匐的脊背里,
钻进偏殿廊下小沙弥们偷偷刷着的手机扬声器里,
和屏幕里那个扭腰甩胯的女主播“哥哥亲亲”的娇嗝混在一起,
搅得满殿空气粘稠如凝住的香油。我,释空,断云寺方丈,就坐在这片粘稠的中心。
屁股底下是海南黄花梨精雕的莲花座,温润冰凉,价值连城。身上披的,
是米兰阿玛尼老师傅亲手缝制、全球独此一件的暗金丝线高定袈裟。
阳光穿过殿顶高悬的琉璃藻井,落在我指尖。指尖正轻轻拂过一部手机——纯金外壳,
细密镶嵌着南非真钻,每一颗切割都完美得能刺瞎人眼。
我点开那个图标是一朵金色莲花的APP——“普度云禅院”。“嗡——”指尖落下的瞬间,
断云寺地底深处传来沉闷的震颤,仿佛一头巨兽在深渊里打了个饱嗝。
那是我们花天价购置的服务器集群,正贪婪地吞吃着信徒们扫码注入的数字洪流。殿内,
那尊巨大的鎏金佛像身上,金色光芒流转变幻。每一个“支付成功”的脆响后,
香客们输入的金额,便被放大百倍,化作一串流光溢彩的数字,
投影在佛的胸膛、臂膀、甚至那低垂的眼睑上。十元,一百,一千……数字跳跃、叠加,
汇成一条冰冷的金色河流,在佛庄严的金身上奔涌流淌。檀香的青烟,
在这纯粹由金钱堆砌的神圣光辉里,扭曲成各种谄媚的形状。我微微闭眼,
感受着指尖下手机温润的触感和服务器深处传来的、代表财富增长的稳定嗡鸣。这声音,
比任何梵唱都更令我心神安宁。这就是我的道场,我的极乐净土,用0和1的二进制代码,
在赛博空间里垒砌的浮屠。“方丈师兄……”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在我脚边响起。
是负责香火登记的圆通师弟,他脸色发白,捧着个平板,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
’……要求…要求‘空大师’亲自为他新买的虚拟紫金钵盂开光……”圆通的声音越说越低,
头几乎要埋进袈裟里。我睁开眼,目光掠过他光秃秃、渗出汗珠的头顶,
落在他手中的平板上。屏幕上,一个金光闪闪、造型夸张的虚拟钵盂正在旋转,
旁边是ID“欢喜禅修”的留言,赤裸裸,带着金钱的腥臊:“空大师!开个光!线下约!
价钱好说!”后面跟着一串令人眼晕的打赏记录。一丝不易察觉的腻烦,
像殿角蛛网上的灰尘,轻轻落在心头。这些蠢货,真当这镶钻的手机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我指尖在冰冷的钻石上划过,如同抚过情人最细腻的肌肤,嘴角却扯出一个悲悯众生的弧度,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滴”声和电子女音的聒噪:“圆通,出家人,
着相了。”我的声音像浸了油的丝绸,滑腻而沉稳,“众生皆苦,所求皆妄。他求的是佛光,
还是心中魔障?既布施了‘佛光普照’,便是我佛有缘人。回复他:佛光已在路上,
静待有缘。” 我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优雅地划动,
调出另一个界面——一个标注着“VIP专供”的加密直播间入口,
“把今晚‘无遮法会’的加密链接,发给他。告诉他,空大师,亲自为他‘加持’。
”圆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惶,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麻木覆盖,他嘴唇哆嗦了一下,
终究只是重重地垂下头:“是…是,方丈师兄慈悲。”他佝偻着背,
捧着那烫手山芋般的平板,像只受惊的老鼠,飞快地退入殿后弥漫着檀香和铜臭味的阴影里。
慈悲?我无声地嗤笑。指尖敲击屏幕,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如同敲打着无形的电子木鱼。
屏幕上是加密的海外账户,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代表着我精心构筑的、遍布全球的“香火”网络。瑞士的私人银行,加勒比海的离岸公司,
、“佛学研究会”名义购置的、遍布风景名胜区的豪华别墅……这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佛祖?佛祖懂什么区块链?懂什么跨境资金池?他老人家只管在云端坐着,
收下信徒们用二维码献上的“虔诚”,至于这虔诚背后流淌的是血汗还是肮脏,他金身煌煌,
哪里看得清?殿角,几个穿着灰色旧僧衣的小沙弥,脑袋凑在一起,
眼睛死死盯着中间那个稍大些沙弥手里的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们年轻却空洞的脸庞,
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屏幕里,一个穿着几乎无法蔽体的“清凉”僧衣cos服的女主播,
正随着震耳欲聋的电子佛乐,做出各种不堪入目的“禅修”姿势,媚眼如丝,
红唇开合:“小哥哥们~敲敲电子木鱼,积积赛博功德,
给妹妹刷个‘欢喜禅’嘛~妹妹带你去‘极乐世界’哦!”一个胖乎乎的小沙弥看得入神,
嘴角亮晶晶的口水都快滴到屏幕上。旁边的师兄狠狠一肘子撞在他肋下,他“哎哟”一声,
慌忙抬头,正撞上我扫过去的视线。那目光像冰锥,瞬间刺破了他脸上沉迷的红晕,
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他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手机,动作笨拙得像只被开水烫到的鸭子。
执事僧慧能,就靠在离他们不远的廊柱阴影里。他眼皮耷拉着,
似乎对眼皮底下的腌臜视而不见。但我看得分明,他那双藏在宽大僧袖里的手,
正在另一部手机的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贪婪的笑意——那上面,
赫然是他自己在某个隐秘平台开的直播,背景是寺里藏经阁一角,他正压低声音,
唾沫横飞地推销着据说是前朝某高僧开过光的“限量版”电子念珠:“家人们!最后一串!
结缘价只要9999!戴上它,刷火箭都能多出暴击!链接就在下方,手慢无啊!”殿内,
电子木鱼的敲击声设置为每敲一下,
、慧能压低的、充满蛊惑的叫卖声……还有那尊巨大佛像身上永不停歇流淌的金色数字河流,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粘稠、令人窒息的漩涡。空气不再是空气,
而是浸透了铜臭和欲望的油。我深吸一口气,那味道钻入肺腑,
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又令人兴奋的甜腥。悬空寺,我的悬空寺,
早已不是山崖上的清修之所。它是一座漂浮在数据海洋上的不夜城,
一座用黄金和钻石堆砌的欲望巴别塔。而我,释空,就是这座塔尖上,那尊镀金的佛。夜,
终于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巨大裹尸布,沉沉地覆盖下来,将悬空寺连同整座山峦,
粗暴地塞进一片死寂的黑暗里。
白天那喧嚣的、令人烦躁的“滴”声、“支付成功”的电子女音、还有各种直播的嘈杂,
仿佛被这浓墨瞬间吸收、消化,只留下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真空。风,
却在这时醒了过来。它不再是白昼里慵懒穿行于殿宇间的微风。它变成了无数冤魂的集合体,
在山谷间、在飞檐斗拱下尖啸、哭嚎、撕扯。那声音凄厉得能刮掉人一层皮肉。
浓得化不开的乌云,如同烧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殿宇的琉璃瓦顶上,
压得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沉闷得没有一丝流动,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子,肺叶被挤压得生疼。殿内,只点着几盏长明电子莲花灯,
幽蓝的冷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让其余的空间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巨大的鎏金佛像隐在幽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压迫感十足的轮廓,
白天里流淌的金色数字河流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质感。
白天那些匍匐在地的香客早已散去,偌大的殿堂空旷得如同巨兽的腹腔,
只有我和几个值守的僧人,影子被幽蓝的光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射在金砖地上,
像一群被钉在地上的鬼魅。慧能缩在靠近殿门的一根柱子后面,裹紧了身上的旧僧衣,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时不时偷偷抬眼瞄一下殿外墨汁般翻滚的天空,
又飞快地低下头,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
手里下意识地捻着一串油腻的佛珠——那正是他白天直播推销的“开光”电子念珠,
此刻屏幕漆黑,像个冰冷的嘲讽。死寂。只有风在殿外鬼哭狼嚎,
还有殿内那几台巨大的、昼夜不停处理“香火”数据的服务器,
在地底深处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稳定的嗡鸣。这嗡鸣声,平日里是我安眠的摇篮曲,
是财富增长的脉搏。但此刻,在这山雨欲来、万物屏息的死寂里,这嗡鸣却显得格外刺耳,
像某种巨兽在黑暗中磨牙吮血,等待着择人而噬。不安,一种冰冷滑腻、如同毒蛇般的不安,
悄无声息地从我的尾椎骨爬上来,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捻着佛珠的手指,
第一次感觉不到那温润的触感,只剩下金属的冰凉和钻石棱角硌人的生硬。
镶钻的金手机就放在膝上,屏幕漆黑,像一只闭上的、不怀好意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想去点亮它,想看看那些滚动的数字,想听听那些代表财富增值的提示音,
用那虚拟的热闹驱散这噬人的寂静和心头莫名的不安。
指尖刚触到冰冷的屏幕——“轰隆——!!!”没有预兆!没有渐进!
仿佛盘古开天辟地的那柄巨斧,裹挟着九天之上所有的雷霆震怒,轰然劈落!那不是雷声,
那是整个苍穹在头顶炸裂的巨响!一道无法形容其惨白与刺目的巨大闪电,
如同上苍暴怒的眼眸豁然睁开,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决绝,
精准无比地,狠狠劈在了大雄宝殿那尊鎏金巨佛的——天灵盖上!时间,
在这一刻被粗暴地撕裂!“咔嚓嚓——!!!”令人牙酸的、金属和琉璃爆裂的巨响,
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糊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那尊白日里受尽香火供奉、金身煌煌的巨佛,它的头颅,如同一个被重锤砸开的西瓜,
猛地炸裂开来!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焦黑的碎片、融化的金箔、还有刺鼻的浓烟,轰然四溅!
我离得最近,那灼热的气浪几乎将我掀翻!一股带着强烈金属烧灼和塑料融化的恶臭,
粗暴地灌入我的鼻腔,直冲脑髓!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和飞溅的碎片,
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光芒稍敛,浓烟弥漫。殿内所有的电子莲花灯,
在那道闪电劈落的瞬间,齐齐熄灭!只剩下闪电残余的惨白余光,像垂死挣扎的鬼火,
在浓烟中摇曳不定地照亮那尊佛像的残骸。佛祖的头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巨大、丑陋、边缘焦黑卷曲的恐怖豁口。豁口内部,暴露在惨淡光线下的,
不是想象中的木质骨架,不是泥胎草絮,更不是什么舍利佛光!是一堆!
一堆纠缠盘绕、闪烁着诡异蓝绿光芒的线路板!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集成电路!
是粗细不一的电缆,像被斩断的黑色肠子般耷拉着!细小的、垂死挣扎的蓝色电弧,
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断裂的铜线间“滋滋”乱窜,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几块烧得焦黑的芯片,还在顽强地冒着缕缕刺鼻的青烟!
一座由冰冷金属、塑料和硅基芯片构成的、丑陋无比的赛博头颅!整个大雄宝殿,
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死寂。连殿外那鬼哭狼嚎的狂风,
似乎都被这亵渎神明的一幕彻底震慑,噤若寒蝉。慧能瘫软在柱子旁,张大了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其他几个值守的僧人,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雕,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与茫然之中,
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暴露在外的、滋滋作响的“佛脑”。死寂中,
另一种声音突兀地、尖锐地响起!“呜——呜——呜——!!!”是电子功德箱!
殿中央那排白天里吞噬了无数“虔诚”的幽蓝屏幕,此刻如同垂死的病人,
发出凄厉刺耳、如同指甲疯狂刮过玻璃的警报嘶鸣!屏幕疯狂地明灭闪烁,
幽蓝的光芒瞬间被一种极度不祥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猩红彻底吞噬!血红的底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