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在御膳房后院的柴火垛后面啃肘子。
酱汁顺着下巴往下淌。
袖口早被油浸透了。
“朱砂！”尚食局的李嬷嬷叉腰站在月亮门底下，“午膳的点心备好了吗？躲懒偷吃的小蹄子！”
我赶紧把最后一口肉塞进嘴里。
骨头往柴堆深处一踢。
油手在裙子上抹了两把。
“来了嬷嬷！”
李嬷嬷的鞋底啪啪砸着青砖地过来，鼻翼翕动：“偷吃什么了？”
“没啊。”
“糊弄鬼呢？一嘴油光！”她枯树枝似的手指头差点戳到我脸上，“昨儿少一碟水晶肴肉，前儿蒸笼里少只蟹粉狮子头——再让老娘逮住，扒了你的皮！”
我缩着脖子。
眼珠子瞟向灶上刚揭盖的蒸笼。
热气裹着米香肉香直往天灵盖上冲。
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
李嬷嬷揪住我耳朵：“还惦记？今儿是太后小厨房传点心，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枣泥山药糕、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各装一攒盒，麻利送去慈安宫西偏殿！”
我揉着发红的耳朵。
盯着那碟碟颤巍巍、甜香扑鼻的点心。
咽口水。
“看什么看！快装盒！”
“哎！”
我应得响亮。
捧起那碟藕粉桂花糖糕时，指尖“不小心”蹭过糕体边缘。
软糯微弹。
桂花蜜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指腹上沾了点碎屑。
趁着李嬷嬷转身训斥烧火小宫女，我飞快把手指头塞进嘴里。
啧。
真甜。
去慈安宫的路得穿过御花园。
抄近道走假山后头的小径。
刚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就听见假山洞里飘出压低的啜泣。
“姐姐饶了我吧……我真不是存心的……”声音细细弱弱，像被雨打蔫的花。
另一个嗓子又尖又利：“不是存心？我新上身的云锦裙子！苏绣的蝶恋花！全毁你手里了！这可是贵妃娘娘赏的料子！你十条贱命都赔不起！”
“我、我赔……我攒月钱……”
“呸！就你那三瓜两枣？下辈子吧！给我按住了——”
布料撕裂声混着更响的哭嚎刺进耳朵。
我脚步一顿。
探头。
假山洞里光线晦暗。
三个穿桃红比甲的宫女，正把一个穿浅绿宫装的按在湿漉漉的石壁上。领头那个丹凤眼吊梢眉，手里攥着半片撕下来的浅绿衣袖，正用那破布去擦自己裙摆上一大块可疑的污渍。
绿衣服小宫女半边脸被按在石壁上，蹭得全是青苔，哭得直抽抽。
我认得那丹凤眼。
柳眉。
贵妃跟前得脸的宫女。
平时走路都鼻孔朝天。
她手里那件撕坏的浅绿宫装……我也认得。
梅见雪。
和我一批进宫的。
性子软得像面团，总被欺负。
我低头看看手里沉甸甸的三层紫檀木攒盒。
枣泥山药糕、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的香气混在一起，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
李嬷嬷的咆哮在脑子里嗡嗡响。
“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我吸了口气。
桂花糖糕的甜味好像还留在舌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