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天花板又一次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拖拽家具的刺耳摩擦声。
程锦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眼布满血丝。
床头柜上的分贝计显示:87分贝——相当于站在嘈杂的马路中央。这是本周第三次了。
程锦抓起早已准备好的橡胶锤,对着天花板狠狠敲了三下。楼上的噪音停顿了大约五秒,
然后变本加厉地继续,这次还加入了某种金属球的滚动声。"畜生。
"程锦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开监控APP。过去半年里,
他安装了三个定向麦克风专门记录楼上的噪音。视频显示,从午夜十二点到凌晨四点,
楼上平均每23分钟就有一次超过80分贝的声响。
他点开一个标注"证据07"的视频文件。画面里,
身材魁梧的张先生——那位从不正眼看人的楼上邻居——正在客厅练习保龄球。没错,
在自己家里练习保龄球。金属球在木地板上滚动的轰鸣,
伴随着张先生每次"全中"时野兽般的欢呼。程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六个月前搬来的这个邻居,彻底摧毁了他作为自由插画师的工作和生活。三次上门沟通,
两次物业投诉,一次报警,换来的只有张先生轻蔑的冷笑和更加肆无忌惮的噪音报复。
手机震动起来,是编辑小林发来的信息:"程老师,
《奇幻世界》的封面草图最迟明天必须交了,主编已经发火了。
"程锦看了看自己数日未动的绘图板,苦涩地笑了笑。曾经被誉为"细节魔术师"的他,
现在连一条直线都画不稳——长期的睡眠剥夺让他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
天花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故意跳起来再重重落地。
程锦的猫吓得从沙发上窜起,撞翻了水杯。"够了。"程锦轻声说,声音冷静得可怕。
他打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本黑色笔记本。扉页上用红笔写着"张先生作息记录",
下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时间、地点和行为模式。比如:每周三凌晨三点必定出门,
五点左右回来。比如:从不带钥匙,总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垫下。
比如:每周日下午会有几个纹身男子上门,离开时都提着黑色塑料袋。程锦翻到最新一页,
画了个大大的红色圆圈,里面写着"今晚"。凌晨三点零二分,
程锦听到楼上铁门关上的声音。他迅速套上黑色连帽衫,戴上口罩,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张先生开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银色面包车驶出小区。程锦骑上电动车保持距离尾随。
二十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了城郊一个废弃工厂前。程锦躲在树后,
看着张先生和两个彪形大汉交接了几大包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货物。借着月光,
程锦用长焦镜头拍下了全过程。当张先生掀开面包车后盖时,
程锦差点吐出来——那分明是半扇血淋淋的猪肉,上面盖着伪造的检疫章。"非法屠宰场。
"程锦恍然大悟。难怪张先生总是深夜活动,难怪那些纹身男每周都来,
难怪他从不让人进他家门。回程的路上,程锦的大脑高速运转。
作为化学系毕业的前实验室助理,他太清楚该怎么对付这种人了。
一个完美的计划逐渐成形——既能惩治恶邻,又能为社会除害。次日下午,
程锦敲响了小区物业办公室的门。"王经理,我家天花板又漏水了。"程锦露出疲惫的笑容,
"能不能给我楼上张先生的电话?我想直接跟他沟通。"王经理面露难色:"程先生,
您知道的,张先生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您。"程锦递上一盒精装巧克力,
"马上中秋节了,一点心意。"拿到号码后,程锦并没有打电话。他戴上橡胶手套,
从实验室带回的小冰柜里取出一包白色粉末。
这是他离职时"不小心"带走的样品——一种遇水会产生强效润滑效果的高分子聚合物,
常用于精密仪器清洁。凌晨两点五十分,程锦确认张先生已经出门后,轻手轻脚地上到四楼。
果然,门垫下藏着备用钥匙。他小心地在门前撒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然后均匀喷上水雾。
粉末遇水后迅速形成了一层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光滑薄膜。三点四十分,
监控画面显示张先生摇摇晃晃地回来了——显然喝了酒。他骂骂咧咧地弯腰摸钥匙,
突然脚下一滑,近两百斤的庞大身躯像保龄球瓶一样重重摔在走廊上。"啊!我的腿!
"张先生的惨叫在深夜格外刺耳。程锦看着监控里邻居痛苦扭曲的脸,内心毫无波澜。
他拨通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120,第二个是食品药品监督局举报热线,
第三个是当地电视台新闻爆料热线。当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时,程锦正坐在绘图板前,
手稳得像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编辑小林的对话框弹出:"程老师!封面草图太棒了!
主编说这是您近年最佳作品!"程锦微笑着回复:"灵感突然来了。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新作——一只保龄球瓶被球击中瞬间的夸张变形,
标题是《因果律》。楼下,食品药品监督局的人正拿着程锦匿名寄去的照片和地址,
查封了张先生的非法肉品仓库。电视台的摄像机记录下了全过程。一周后,
张先生因涉嫌经营非法屠宰场被刑事拘留;二是403室因"意外"水管爆裂需要全面装修,
工期预计三个月。那天晚上,程锦睡了一个半年来的第一个完整觉。梦里,
他看见自己站在保龄球道上,手中金属球划出完美弧线,十个球瓶应声而倒。三个月的宁静,
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浸润着程锦干涸的神经与生活。他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绘图板上的线条流畅而充满生命力,曾经枯竭的灵感如泉涌般回归。
《奇幻世界》的封面《因果律》反响空前热烈,甚至为他赢得了年度插画家的提名。
编辑小林的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由衷的敬佩。程锦的生活,似乎终于被拨回了正轨,
甚至比以往更加明亮。张先生的名字在小区里成了禁忌和反面教材。
非法屠宰场的新闻在本地电视台滚动播出,引发了不小的震动。食品药品监督局顺藤摸瓜,
端掉了一个不小的窝点,张先生和他的同伙面临多项重罪指控。
403室的“水管爆裂”维修也接近尾声,新业主即将入住的消息在业主群里悄然流传。
程锦偶尔路过紧闭的403房门,内心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清扫了垃圾的释然。宁静,
在某个深夜被新的声音打破。不是重物坠地,不是家具拖拽,更不是保龄球的轰鸣。
那是一种持续的、高频的、富有节奏感的嗡鸣,像是某种劣质电器内部零件疯狂的震颤,
又像是密集的、永不停止的细小敲击。它穿透楼板,钻入耳膜,
在程锦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神经上刮擦。程锦猛地睁开眼。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他静静地躺着,试图分辨声源。不是空调外机,不是冰箱,也不是水管。
这声音……似乎来自楼上?新的403?他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客厅中央,
侧耳倾听。嗡鸣声清晰无误地从天花板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规律性。
它不像张先生那种暴烈的、意图明显的噪音,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持续性的背景污染。
程锦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那好不容易摆脱的阴影,似乎又悄然笼罩下来。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新邻居可能没注意到的电器故障,或者是某种临时情况。
他强迫自己躺回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但嗡鸣声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穿透所有屏障,
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一夜无眠。接下来的几天,程锦的生活再次被拖入泥沼。
那嗡鸣声并非每晚出现,但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开始,
有时持续到凌晨三四点。它不像张先生的噪音那样具有爆发性,
但胜在持久、稳定、无孔不入,反而更难屏蔽,也更折磨神经。
程锦刚刚恢复的睡眠再次破碎,绘图时,他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线条失去了前段日子的精准与灵气。“程老师,这几张人物设定……感觉有点飘,不够扎实,
能再调整一下吗?”小林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担忧。程锦捏着手机,
指节发白,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仿佛传来嗡鸣声的位置,
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戾气在心底悄然滋生。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好的,小林,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调整。”他挂了电话,
走到那个曾经锁着“张先生作息记录”的床头柜前。犹豫片刻,他拉开了最下层的抽屉。
那本黑色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拿出来,翻开。
扉页上“张先生作息记录”几个红字依旧刺眼,
下面密密麻麻的时间点和行为模式像一张张嘲讽的嘴脸。他翻过这些记录,在新的一页,
用同样的红笔,缓慢而用力地写下了几个字:**“403-新”**然后,在第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