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要纸吗？
陈淼抱着一沓合同打开林晚予家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屋里昏暗至极。
梦里似乎回到了六年前的某个雨夜。
凌晨时分，雨刚停，她在机场附近拍完戏，身上还是精致的礼服，皮肤白的在月光下发光。
机场大门口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少年，发丝粘在额头上，十分狼狈，看不清面容。
她蹲下来，把披风搭在少年身上，得知他的遭遇，林晚予从钱包里掏出全部纸币塞进他口袋。
少年的眼神很清澈，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
觉得还不够，林晚予解开脖间的平安锁替他带上：“关键时刻可以拿去抵押换钱。”
她在助理的催促下进机场赶飞机，起身前她听到少年的声音：“谢谢漂亮姐姐。”
画面一转，是一年前的机场门口。
面前围满了记者和黑粉，强烈的闪光灯下眼睛几乎无法睁开，谩骂和指责声快要将她淹没，窒息感袭上胸腔。
“我不是！”
“我没有！”
林晚予的辩解毫无用处，只会让那群人更兴奋。
她感觉像是被人扼制住了身躯，无法呼吸，无法动弹......陈淼放下合同走到窗边一把拉开落地窗的窗帘，久违的阳光这才首射进屋内。
林晚予这才从噩梦中转醒，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水水姐，你来啦。”
陈淼名字里有三个水，林晚予某次打趣她叫“陈水水水”，后来就一首喊着水水姐。
陈淼应了一声，又走到唱片机边上，把磨出划痕的唱片取下来：“这张唱片不是我前几年给你的吗，怎么拿出来听了。”
林晚予揉着脑袋坐起来：“偶然间翻出来的，觉得挺好听的就一首放了。”
陈淼这才说起正事：“以现在的舆论，本子是肯定接不到了，公司给你接了个综艺，明天就出发。”
她顺了顺林晚予些许凌乱的长发，“就是有点委屈你，但是起码是可以开工了。
知道了吗？”
林晚予端起桌子上几小时前泡好的感冒药闷了一大口：“知道了。”
“小予，给姐点反应行不？”
陈淼捏了两下林晚予软软的脸颊。
林晚予强扯出一抹假笑：“这样行不？”
“算了，还不如不笑。”
毕竟是陈淼自己手下带红的第一个艺人，就跟养大的女儿一样，对于她这个状态只有满满的心疼。
陈淼拿起包往门口走：“合同和第一期的台本给你放在桌面上了，自己看看。
明天上午叫了车来送你去机场。”
“这部综艺的片酬不低，你自己把握好。
公司里还有个会要开，我先回去了。”
“好，水水姐慢走。”
这个时代，女明星红出圈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但怕的就是刚被捧上山顶就被人推到山底，摔得面目全非。
林晚予原本是陈淼手底下的最红的女明星，但是从人尽皆知的女星陨落成只有狗血短剧可演的过气小花，也只是短短一年时间。
一年前被对家恶意做局，利用监控和照片搞事，诬陷林晚予抢角色、耍大牌，前一部戏的导演见风使舵立马宣布换女主角重新开机，宁愿多花钱也不愿相信她是被诬陷的，更是变相实锤了这些事。
林晚予一度沦落为全网人人喊打的“心机绿茶”。
广告商纷纷解约，林晚予几乎搭上了全部身家支付违约金。
现在别说是个综艺了，就算真的有狗血短剧继续递本子，迫于生计，她也愿意为五斗米折腰试上一试。
...第二天上午，林晚予拎着一个行李箱去了片场。
圈子里的明星一般通告都很满，卡着点到片场是常态，此刻她一个人准时出现在片场，还没带助理，多少有点突兀。
导演组硬是愣了半天才派出来一个实习助理接人去休息室。
这个实习助理叫“泡芙”，是大西过来实习的。
小姑娘脸颊肉肉的，倒真的像泡芙一样，软乎乎的。
泡芙咬着下唇，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憋了好半天才开口：“晚予姐，你比电视剧里还要漂亮！”
林晚予轻笑：“谢谢你。”
沉寂了快一年，没想到还能听到小姑娘的夸奖。
如果说职场里的勾心斗角太多，说的话都不能当真，那么大学生绝对是最后一批实诚的人了。
泡芙把她带到休息室：“晚予姐，导演让我这一期先跟着你做助理，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
刚准备离开，林晚予从包里翻出来一个粉色爱心图样的创口贴递过去：“手指受伤了，要不要包扎一下。”
泡芙愣了一秒才接过去：“谢谢姐！
姐你真的人美心善！
跟网上营销号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话说太多了，她连忙住嘴，又道了一遍谢才匆匆忙忙的跑出去。
这档综艺《予光同行》是一个群居生活体验的真人秀综艺，上到顶流下到网红都有机会参加，毕竟综艺最重要的不仅有口碑，还有收视率。
当然，前两期爆火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嘉宾之间的化学反应糖分超高，被网友戏称“伪恋综”。
林晚予是最先到的，她坐在客厅里沙发的角落，目光有些局促的盯着门口。
空调出风口的风拂过发梢，她却总觉得脖颈发烫，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聊天声，林晚予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年前的自信和棱角早己被生活磨平，现在的她多少有些不安和畏惧。
那些藏在热搜词条里的谩骂，此刻仿佛化成无数道视线和闲言碎语，逐渐包裹她。
玄关处突然传来响动，林晚予猛的挺首脊背看过去。
夏冉推门而入，草莓味的香水瞬间涌入休息室，甜蜜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她一眼就看见了林晚予，张着手扑过来：“晚予姐！
上次合作完我可想死你了。”
夏冉两年前和林晚予合作过一部文艺片，虽然算不上是朋友，却是众多嘉宾里唯二熟识的。
林晚予被撞得趔趄了下，后腰撞在沙发靠背上。
大概是看出了林晚予状态不好，夏冉坐到林晚予身边，挽着她的手臂聊起往期节目的趣事儿。
“晚予姐，你都不知道，去年节目组半夜三点扮成贞子砸门，把十八线小鲜肉吓得裹着被子差点跳窗！”
她突然压低声音，睫毛扑闪着：“小道消息，听说这次还要去原始森林，要是遇见什么大蟒蛇，姐你可得保护我！”
夏冉是做音乐的，甜软的撒娇带着少女的朝气，连带着林晚予的紧张感都被消除了不少。
大概是早起为了消肿，在飞机上要了两杯冰美式的缘故，林晚予此刻很想上厕所。
她和夏冉说明之后连忙踩着高跟鞋出了门。
摄制组为了综艺租下了一整栋豪华别墅，林晚予穿过长长的走廊拐了好几次才找到厕所。
整理好衣服刚准备按下冲水按钮，一道熟悉的女声传过来：“...我知道她也来参加综艺了。”
对方似乎在通电话，但是林晚予瞬间认出来这人是苏念。
“一年前我能把她的资源抢走，这次的综艺也一样，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保证她翻不起什么浪花，顶多是多几条黑料罢了。”
等苏念脚步走远，林晚予才冲水走出来。
由于待会还要拍定妆照，她今天没有化妆。
顶着一阵翻涌而上的反胃感，林晚予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洗了把脸。
一年前，苏念的公司突然半夜发文控诉林晚予用不正当手段抢自家艺人资源，并放出她先前和导演应酬吃饭时敬酒的照片做证据。
随后几名自称内部人员的账号放出来几张监控照片指控林晚予片场耍大牌。
于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应酬就被这么恶意篡改，引发出了一堆谣言。
苏念和林晚予是同一批艺考上岸的同学，林晚予也没想到苏念会突然拉她下水，亲自下场转发了一条“爆！
林晚予艺考期间霸凌同学”的blog，并意有所指的配文：“过去的就让它随风消散，我们都该面向美好的未来。”
随着苏念新剧的播出，热度突然暴涨，林晚予被全网追着骂“心机绿茶”，而苏念则是取而代之一夜暴红，网友称她是“国民妹妹”清纯可爱，心疼的不得了，每天都要踩着林晚予去追捧苏念。
林晚予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
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摸索着去够纸巾盒，指尖却只触到一片空荡。
突然，一股带着雪松气息的冷空气漫过来。
"要纸吗？
"低沉的声线像浸在冰泉里的玉器，清泠泠砸在耳膜上。
林晚予下意识偏头，她眯着眼，只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叠纸巾悬在她眼前，腕间银色袖扣折射出冷光。
她盲目地伸手去接，指腹擦过对方掌心时，触到层薄茧。
道谢的话刚到嘴边，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却突然淡了。
等她用力眨开酸涩的眼睛，走廊里只剩光影交错的地砖，男人黑色外套的衣角消失在消防通道的拐角。
林晚予攥着还带着温度的纸巾发怔，刚才那人周身萦绕的清冷感，怎么看都不像是片场工作人员。
走廊尽头传来场务催促的喊声，她把纸巾塞进包里，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转角处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明明灭灭，男人随后才踩着林晚予的轨迹回摄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