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皮簌簌往下掉灰，混着霉味钻进鼻腔。
这是他第七次来老城区的拆迁楼，手里的黄铜钥匙在掌心焐得发烫，齿痕硌着肉，像要刻进骨头里。
“东子，你确定是这儿？”
李龙的声音在楼道里发空，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满墙的涂鸦，最后落在一扇铁门上。
门牌号被锈迹吃了一半，勉强能认出“304”——七年前，东子妹妹失踪前住的房间。
东子没说话，只是把钥匙***锁孔。
铁锈卡着齿纹，转不动。
他想起妹妹最后一次打电话时的声音，背景里有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还有个极轻的女声，像贴着话筒呼气：“第七夜，门要开了……咔哒。”
钥匙突然转了半圈。
不是东子拧的，像是里面有人帮他转了一下。
李龙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手电筒照向门底的缝。
有东西正从里面往外爬，不是虫，是一缕缕灰白色的线，像被水泡烂的棉絮，线头缠着点暗红的东西，在地上拖出弯弯曲曲的痕。
“是棉线。”
东子的声音发紧。
他妹妹是做刺绣的，失踪那天，手里还攥着根绣了一半的孔雀线。
铁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道缝，一股腥甜的气味涌出来，像烂水果混着血。
东子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撞在对面墙上——那里钉着块白布，上面用红线绣着只眼睛，眼珠是用黑纽扣缝的，正对着门口。
“这是……”李龙的喉结滚了滚，“你妹妹绣的‘镇宅眼’，我爸以前在旧货市场收过一个，说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东子的视线落在墙角。
那里堆着个纸箱，箱口露出半截日记本，封面上绣着朵枯萎的牡丹，和妹妹失踪时带的那个日记本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翻了两页，字迹从工整变得潦草，最后几页全是重复的话：“门在动，晚上能听见数数声。”
“它要一双眼睛，绣上去就不会找我了。”
“第七夜，还差一个……还差一个什么？”
李龙凑过来，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见日记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
泛黄的相纸上，三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304门口，中间那个是东子的妹妹，左边女生的眼睛被人用墨点涂了，右边女生的脸被撕掉了一半。
“这是……”李龙突然吸了口冷气，“右边这个，是不是三楼的陈雪？
七年前跟你妹一起失踪的那个？”
东子的后背爬满冷汗。
他想起警察说过，当年失踪的不止妹妹和陈雪，还有个女生，叫林薇，是陈雪的同桌，失踪前一天，有人看见她在304门口哭。
“三个女生……”东子数着照片上的人影，“日记里说‘还差一个’，难道……”话没说完，身后的铁门突然“砰”地关上了。
房间里的灯自己亮了，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墙上的“镇宅眼”在灯光下晃了晃，黑纽扣眼珠像是转了个方向，盯着他们的脚边。
李龙突然“啊”了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
他的脚踝缠着圈灰白色的棉线，线正往肉里钻，皮肤己经勒出了红痕，像被蛇缠上了。
“这线在动！”
李龙去扯，线却越收越紧，线头顺着地板缝往墙里钻。
东子抄起墙角的铁棍，想把线挑断，却看见墙根的缝里渗出暗红的水，棉线浸了水，变得滑腻腻的，像浸了血。
“别碰！”
东子拽开他，“这线是从墙里出来的，你看那面墙！”
贴着“镇宅眼”的那面墙，砖缝里正往外冒棉线，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网，线头都对着房间中央的一个木架——架子上摆着个旧缝纫机，机头上缠着团红线，线轴上还剩小半卷，颜色红得发黑。
缝纫机突然“咔哒”响了一声，针头自己动了起来，在空无一物的台面上缝着什么。
随着针头起落，墙上的“镇宅眼”突然开始流血，黑纽扣眼珠滚落在地，露出后面的墙——那里有个洞，洞口的形状，和日记本里画的门，一模一样。
“门在这儿！”
东子的心脏狂跳。
他终于明白妹妹的意思了——所谓的“门”，不是铁门，是墙里的洞。
洞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个影子，背对着他们，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攥着根红线，正往墙上缝东西。
“是你妹妹吗？”
李龙的声音发颤。
东子没回答，只是慢慢走近。
那影子的头发很长，垂在背后，发梢沾着棉线，和妹妹失踪时的发型一样。
就在他离洞口还有两步远时，影子突然转过身。
没有脸。
脖子以上是空的，伤口处缠着圈红线，线头上坠着两颗黑纽扣，正对着东子的眼睛。
“啊——！”
李龙突然惨叫一声，东子回头，看见他的左眼流出了血，眼珠上蒙着层白膜，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而地上的黑纽扣眼珠，不知何时滚到了李龙脚边，上面沾着血。
“它要眼睛！”
东子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抓起缝纫机上的红线，往李龙的左眼上缠。
红线碰到血，发出“滋滋”的响，李龙的惨叫声停了，眼白上的白膜慢慢褪去，但瞳孔里多了个红点，像被针扎过。
影子似乎被红线惊动了，猛地从洞里扑出来，没有脸的脖子上，红线突然绷首，像鞭子一样抽向东子。
东子侧身躲开，红线抽在缝纫机上，机头上的铁零件瞬间锈成了粉末。
他抓起铁棍，反手砸向影子的后背——没砸中实体，铁棍穿过影子，撞在墙上，溅起一片灰。
“是虚的！”
李龙捂着眼睛喊，“它怕光！
照它！”
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猛地打开，光柱射在影子身上。
影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布料被撕裂，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露出后面的洞。
东子趁机往洞里看——洞里面不是墙，是间病房，白色的床单上躺着个女生，脸上盖着白布，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个刺绣手环，上面绣着朵牡丹，和妹妹日记本上的一样。
是林薇！
“林薇没死！”
东子的心脏像被攥住了，“它把她关在里面！”
影子突然发狂，不顾手电筒的光，疯了似的扑向东子，没脸的脖子上飞出无数棉线，缠上他的胳膊。
东子感到一阵刺骨的冷，像被冰锥扎进肉里，低头一看，棉线正往他皮肤里钻，留下一道道血痕，形状像缝合的针脚。
“东子！
用红线！”
李龙把缝纫机上的红线团扔过来。
东子接住红线，往影子身上缠。
红线碰到影子，像烧红的铁丝，瞬间把棉线烧成了灰。
影子发出更凄厉的尖叫，身体缩成一团，往洞里退去。
就在这时，墙上的洞突然开始收缩，洞口的砖缝发出“咔咔”的响声，像要合拢。
“快！
拉林薇出来！”
东子冲向洞口，伸手去抓病房里的女生。
手指碰到女生手腕的瞬间，他看见女生脸上的白布动了动，露出半张脸——左眼的位置是空的，伤口处缝着块黑布，和墙上“镇宅眼”的黑纽扣，一模一样。
“第七夜……”女生突然开口，声音不是林薇的，是个苍老的女声，“还差一个眼睛……”东子猛地缩回手，女生的脸突然变成了妹妹的样子，左眼流着血，抓着他的手腕往洞里拖：“哥，进来陪我啊，就差一个了……是幻觉！”
李龙冲过来，用手电筒狠狠砸向东子的手腕。
东子吃痛松手，女生的脸瞬间变回空洞，被洞口吞没。
“砰！”
墙洞彻底合拢，恢复成普通的墙面，只有“镇宅眼”的白布还在晃，上面的红线慢慢褪色，变成了灰白色。
房间里的灯灭了，铁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外面的天己经蒙蒙亮。
李龙瘫坐在地上，左眼的红点越来越淡，他指着东子的胳膊，说不出话。
东子低头，胳膊上的血痕己经凝固成暗红，形状像一行字：“第六夜，还剩一天。”
他突然想起妹妹失踪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七，而今天，是今年七月初六。
第七夜，就是明天。
李龙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往门外跑，跑到楼道口又停下，回头看着东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东子，我爸当年收的‘镇宅眼’，上面绣的是三只眼睛……”东子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三个失踪的女生，三只眼睛，第七夜。
还差一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黄铜钥匙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像只睁开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