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蝉鸣里的新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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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的风裹着黏腻的热气,卷着最后一波蝉鸣撞进明德中学的校门。

林辰拖着半旧的蓝色行李箱,帆布带子勒得手心发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高一(3)班的门牌在走廊尽头泛着冷白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刷着绿漆的木门,粉笔灰混着旧书本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拽回三年前那个同样燥热的夏天——搬家公司的卡车轰鸣着驶离巷口,后视镜里,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追了两步,手里攥着的铁皮机器人挂件晃出细碎的光,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点。

“同学,麻烦让让。”

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冰汽水炸开的第一口凉。

林辰猛地回神,侧身让开过道,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教室。

三十几张崭新的课桌椅歪歪扭扭地摆着,几个提前到的同学正凑在一起拆新书,塑料包装被撕得哗啦响。

而靠窗第三排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女生。

她背对着门口,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颈后,被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染成浅金色。

左手支着下巴,右手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打着转,偶尔停住,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落下几笔。

窗外的香樟树影落在她的白衬衫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猛地收缩,又重重地跳起来,撞得胸腔发疼。

他见过这个侧影,在无数个模糊的梦里——巷口那棵老槐树开花的时候,白花簌簌落在女孩的发间,她仰着头笑,侧脸白净得像浸在水里的玉。

“同学,你是这个班的吗?”

刚才那个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来,就在耳边。

林辰转头,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里。

女生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那支黑色水笔,笔尖在指尖轻轻点着。

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天的碎星,看人时带着点礼貌的疏离,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是啊。”

林辰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下意识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金属杆硌得掌心生疼,“我叫林辰。”

“苏晚。”

女生说完,便转回去继续看窗外,马尾辫在肩后轻轻晃了晃,留下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像是某种青草混着阳光的味道。

苏晚。

林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一点微甜的滋味。

他拖着行李箱,假装漫不经心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她似乎在看窗外的香樟树,又好像只是在发呆,侧脸的线条很柔和,从额头到下巴,像被细心打磨过的瓷器。

班主任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张座位表,在讲台上拍了拍黑板擦:“安静一下,我们现在排座位。”

林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苏晚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紧挨着过道,离窗户只有一臂的距离。

“陈梦瑶,第一排左数第三个。”

“李浩宇,第二排……”一个个名字被念到,同学们陆续找到自己的位置。

林辰的手心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座位表,恨不得冲上去把自己的名字贴在苏晚旁边。

“林辰。”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第三排右数第二个。”

林辰顺着班主任的目光看去——离苏晚隔着一个过道,中间还隔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他的脸瞬间垮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

“老师!”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苏晚。

她也转过头来,眼里带着一点好奇,笔尖依旧在指尖轻轻转着。

林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舌头打了结:“我、我近视,500多度,刚才忘戴眼镜了,坐在那边看不清黑板。”

他指着苏晚旁边的空位,“能不能、能不能把我调到那个位置?”

班主任皱了皱眉:“你视力这么差?

开学报到的时候怎么没说?”

“我、我也是刚发现度数又涨了。”

林辰硬着头皮编下去,感觉后颈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滑,“而且那个女生看起来学习很好的样子,我想跟她请教问题。”

他说完,偷偷瞟了一眼苏晚,她刚好转回去,耳根似乎有点红。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

班主任看了看苏晚,又看了看林辰紧张得发白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那你就先坐那儿,回头把眼镜配上。”

“谢谢老师!”

林辰几乎是雀跃着跑过去,把行李箱塞进桌肚,拉开椅子坐下时,带起的风似乎拂到了苏晚的发梢。

她的笔记本摊在桌上,空白的纸页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用铅笔勾勒的太阳图案,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涂鸦。

林辰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

他假装整理书包,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描摹她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很挺,嘴唇的颜色是淡淡的粉。

她写字的时候,右手的小指会微微翘起,像是在托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喂。”

林辰猛地回神,发现苏晚正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语文课本:“老师让把名字写上。”

“哦、哦好。”

他慌忙从笔袋里翻出马克笔,在课本的扉页上写下“林辰”两个字,字迹龙飞凤舞。

写完才发现,苏晚的名字己经端端正正地落在封面上,“苏晚”,两个字清隽秀气,像她的人一样。

“你刚才说……想请教问题?”

苏晚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林辰的脸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啊,我数学不太好。”

“嗯。”

苏晚应了一声,转回去继续写名字,笔杆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温柔起来,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苏晚的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辰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他甚至有点感谢自己那临时编出来的500度近视——至少,他现在离她很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的青草香,近到能看清她笔记本上那个小小的太阳。

也许,只是也许,这个叫苏晚的女生,真的和他记忆里的那个身影,有那么一点点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辰按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

晚晚早就跟着她爸妈搬走了,听说去了南方的大城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些翻涌的回忆压下去,却在低头的瞬间,看到了苏晚放在桌角的手。

她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腹上有淡淡的薄茧,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就像……就像小时候那个总爱抢他铅笔的女孩。

林辰的心脏又漏跳了一拍。

他赶紧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香樟树,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身边女生的一举一动——她翻书的声音,她用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甚至她偶尔轻轻吸气的声音。

这个下午,蝉鸣悠长,阳光正好,而林辰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开始,己经悄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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