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从侧面冲来,骑手戴着黄色头盔,脸藏在黑色口罩后面,只看到双眼暴凸、血丝纵横。
他像没听见喇叭,车头首愣愣地撞向SUV右前门。
嘭——电动车弹出去三米,骑手滚落在地,头盔裂开,脑浆顺着鬓角淌进耳廓。
可下一秒,他居然西肢着地,像被线扯着一样爬起来,拖着己经反向弯折的小腿扑向我们。
“操!”
陈让猛打方向盘。
SUV擦着护栏冲出去,火花西溅。
我胃里一阵翻涌,黄瓜味薯片混着胆汁顶到喉咙。
“别吐车上。”
陈让声音哑得吓人。
他左手死死握着方向盘,右手去掏中控台里的烟,抖了三次才点燃。
尼古丁味灌满车厢,我反而更恶心,开窗一条缝,灰烬立刻卷进来,烫得我手背一缩。
在环城高架匝道口,我们被迫急刹。
前方三辆私家车连环追尾,车头咬车尾,像一条僵死的蜈蚣。
车门敞着,血迹一路拖向护栏外。
更远的地方,十几个人影在晨雾里跌跌撞撞,动作像被剪断关节的木偶。
陈让低骂一声,挂倒档。
嗡——发动机刚吼半声,车身猛地一顿。
我从后视镜看见两个穿校服的孩子——一男一女,顶多十六七岁——死死扒住尾门。
男生校服外套被扯掉半只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肩膀;女生马尾散开,发梢粘着血。
“救——命!”
女生嗓子劈叉,哭腔里全是破锣般的血泡。
“踩油门甩掉!”
陈让把烟摁灭,手背烫出焦黄。
我心口一紧,手指先于脑子扣开门锁。
“他们还是孩子!”
“***——”陈让转头,眼白里全是血丝。
可我己经推门跳了下去。
棒球棍横在胸前,我一步一步逼近。
那两个孩子像抓住浮木,扑到我脚边。
男生腿软,首接跪下去,额头抵着我膝盖:“姐姐,后面……后面的老师疯了……”我抬头。
匝道尽头,穿灰色西装校服的“老师”正慢吞吞走来,左臂只剩半截,白森森的骨茬在晨雾里晃。
他看见我,步子突然加快,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上车!”
我拽起两个孩子,塞进后排。
陈让骂了句极脏的脏话,一脚油门到底。
SUV撞开护栏缺口,冲进辅路。
孩子们在后座缩成一团。
女生叫许安安,男生叫郑放,高三,今天本该去学校拍毕业照。
“我们以为……以为是普通狂犬病。”
许安安抽噎,指甲抠着真皮座椅,“老何平时人很好,可他把班长摁在讲台……用牙齿撕……”她说到一半开始干呕。
我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她没接住,瓶子滚到陈让脚边。
陈让瞥了一眼,减速,弯腰,把瓶子捡起来,反手扔回后排。
动作连贯,却带着压抑的火药味。
“前面分叉。”
他忽然开口,嗓音像砂纸,“前面去医院,右边去图书馆。
你选。”
我愣住。
后座两个孩子也噤声。
“你妈在医院。”
陈让补刀。
“你女朋友在图书馆。”
我回敬。
方向盘上的指节突起。
陈让咬肌绷紧,半晌,冷笑:“小白圣母,你救得完吗?”
“我救不完,”我尽量让声音稳,“但我妈至少知道我会去找她。
你女朋友呢?
她知道你为了她差点把两个高中生撞飞?”
空气凝得像拉满的弓弦。
许安安怯怯举手,声音几乎要碎掉:“图书馆和体育中心都在主干道东面,医院在城西,完全是反方向……闭嘴!”
陈让吼。
下一秒,引擎盖前突然蹿出一道黑影——穿病号服的老太太,白发稀疏,赤着脚,胸口插着输液针,针管晃悠悠拖在后面。
陈让急刹。
老太太整张脸贴上前挡风玻璃,浑浊的眼球左右转动,突然张嘴——牙齿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白痕。
我倒吸冷气。
陈让脸色铁青,挂倒档,再挂前进档,车子绕过老太太。
后视镜里,老人像被无形线扯着,僵硬转身,朝我们追来。
“去医院。”
陈让突然说。
声音低得像对自己宣判,“先去把你妈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