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焚心
苏晚瘫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肺里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的锈味。
她离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只有三步,门外就是生路,可她的腿骨被坠落的吊灯砸断了,尖锐的剧痛钉死了她。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昂贵的波斯地毯,烧焦的绒毛卷曲成狰狞的黑色花朵,迅速向她的婚纱裙摆蔓延。
那身耗费百万、缀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定制婚纱,此刻成了最华丽的裹尸布。
水晶在火光映照下妖异地闪烁,如同魔鬼的眼睛。
她徒劳地用手拍打裙摆上跳跃的火苗,掌心瞬间燎起一串水泡,钻心的疼却抵不过心底喷涌的冰冷绝望。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不是消防靴沉重的踏地声,而是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清晰脆响——顾承泽!
“承泽!
承泽我在这里!
门锁了!
救我!”
苏晚用尽残存的气力嘶喊,喉咙撕裂般疼痛,声音却微弱得被火焰的咆哮轻易吞噬。
她拖着断腿,指甲抠着光滑的地面,一寸寸向门口挪动,在大理石上留下几道蜿蜒、刺目的血痕。
门上的黄铜把手转动了!
一线微光透了进来,混杂着新鲜空气,带来虚妄的希望。
门外,顾承泽挺拔的身影在浓烟中若隐若现。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乱,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妻子葬身火海的惊惶。
他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搭在门把手上。
“承泽…快…”苏晚的哀求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顾承泽的手没有拉开门,反而猛地向下一压!
苏晚清晰地听到门框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是安全门栓被彻底锁死的声音!
他抽走了唯一的生路!
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依偎进顾承泽的臂弯。
林薇薇!
她那头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在热浪中微微拂动,脸上带着惊魂未定般的楚楚可怜,嘴角却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淬毒的冷笑。
“承泽哥,好可怕呀…”林薇薇的声音透过门缝,娇嗲又清晰,“姐姐在里面…我们快走吧,消防队也来不及了…”顾承泽低头看着林薇薇,眼中是她苏晚从未得到过的、近乎温柔的纵容。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为林薇薇拂开脸颊边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别怕,脏东西烧干净也好。
我们走。”
脏东西…烧干净…苏晚的瞳孔骤然紧缩,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被滔天的怒火点燃!
十年的婚姻,她像个傻子一样,为他周旋于顾家复杂的家族关系,为他挡下那些觊觎顾氏的明枪暗箭,甚至在他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提出让她顶罪、以保全顾家股市稳定时,她竟也犹豫过!
她以为自己是顾太太,是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个该被烧干净的“脏东西”!
火焰终于彻底吞噬了洁白的裙摆,灼热感舔舐着她的皮肤。
剧痛排山倒海,意识却在这一刻被仇恨淬炼得无比清醒。
走马灯般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新婚之夜,顾承泽温柔地吻着她左手无名指的婚戒,转眼却因为她不小心打翻了他父亲珍藏的茶盏,冷笑着将滚烫的烟头狠狠摁在她左手虎口:“记住你的身份,顾太太不该这么毛手毛脚。”
虎口处那个丑陋的月牙形疤痕,此刻在火光中仿佛也在灼烧。
——母亲叶婉清苍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握着她的手,气息微弱:“晚晚…别管我…顾家…水深…”她那时还天真地以为母亲只是忧思过重,首到母亲“病逝”后,福伯偷偷递给她一张揉皱的纸,上面是母亲颤抖的字迹:“药…有毒…顾…”后面是未写完的“父”字,被一摊暗褐色的血迹浸透。
——林薇薇无数次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姐妹情深:“晚晚姐,你真是我最好的闺蜜!
承泽哥能找到你,真是福气!”
背地里,却是这个女人,一次次将她推入顾承泽精心设计的陷阱,窃取她的创意,抹黑她的名誉,一步步将她塑造成顾家眼中愚蠢善妒、毫无价值的弃子!
十年!
整整十年!
她活在精心编织的谎言牢笼里,像个提线木偶,被他们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然后像垃圾一样丢弃!
甚至她的母亲,也因她而惨死!
“顾承泽——!
林薇薇——!”
苏晚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泣血的嘶吼,每一个字都淬着地狱的寒冰与烈火,“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火焰彻底吞没了她的视野,灼烧的剧痛淹没了所有感官。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从沉重的躯壳中剥离,向上飘荡。
在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野穿透了浓烟与火焰,落向别墅外混乱的街道。
闪烁的红蓝警灯,嘈杂的人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镜头扫过混乱现场边缘的一个角落。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静静伫立在那里,与周遭的喧哗格格不入。
他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冷峻如刀削,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潮和燃烧的建筑,似乎精准地投向她所在的这片死亡火海。
那份过度的冷静和审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身旁,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正低声汇报着什么,递给他一份文件。
男人垂眸扫了一眼文件封面,隐约可见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标题——《顾氏少奶奶意外身亡疑云》。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似乎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随即抬手,用一枚银质的打火机,“嚓”地一声点燃了那份文件的一角!
跳跃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那个刺眼的标题。
苏晚的灵魂仿佛被那簇新生的火焰灼痛,最后一丝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啸:是谁?
他是谁?!
黑暗彻底降临,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熊熊燃烧的别墅,成了她盛大葬礼的柴堆。
而那份在街角被点燃的文件,橘红色的火焰在风中扭曲,如同地狱之眼睁开的一道缝隙。
冰冷的银质打火机盖合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轻响,湮灭了一切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