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寡妇投资人(社粥后·第3日)
柳阿杏挎着一只靛蓝包袱,背脊笔首,像一株不肯弯腰的芦苇。
她男人三年前进山采药,失足坠崖,留下她、三岁的女儿、和一屋子绣线。
村里的妇人背地里喊她“俏寡妇”,当面却客客气气——阿杏的绣活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一朵牡丹能绣出晨露的重量。
小满蹲在自家门槛,手里把玩着一片桑叶。
她听见人群里有人起哄:“阿杏,你真要把两分肥田给傻妞折腾?”
阿杏不恼,声音清亮:“两分地荒也是荒,不如赌一把。”
她抬眼正对上小满的目光,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两粒浸了油的乌豆。
午后,日头偏西,阿杏牵着女儿踏进小满家的院子。
她解开包袱,先露出一条并蒂莲帕子——粉瓣白芯,花心用极细的金线锁边,一抖,似有暗香浮动。
阿杏把帕子递到小满面前:“换你一句实话,这地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小满慢慢伸出三根手指,指尖沾着草木灰,像刚在土里刨过。
“三成靠天,七成靠人。”
她顿了顿,补一句,“我能把七成攥在手里。”
阿杏笑了,露出整齐的小米牙,转头对女儿说:“叫满姨,她以后是咱家财神。”
小女孩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把手里一只草编的蚱蜢塞给小满。
蚱蜢的触须是用晒干的玉米须做的,毛茸茸,像两条小扫帚。
第二天,小满扛着锄头去了阿杏家的两分地。
那块地挨着小河,地势略高,缺水也缺肥,往年种麦,一亩收不到三斗。
小满先在田头用树枝划一条线,像给自己也划一条起跑线。
她让阿杏去河滩捡鹅卵石,自己蹲在田埂上,用铲子把表层土翻开,露出底下灰褐色的底土。
“底土黏,不透气,先垫砂。”
小满一边说,一边把河砂掺进土。
阿杏不懂透气不透气的理,却认得小满手上的茧子——那是一双真正下过地的手。
她弯腰跟着干,绣线绷得紧紧的十指第一次沾了泥,却莫名踏实。
午后,小满把草木灰、猪粪、河泥按 1:2:3 的比例堆在田角。
阿杏捂着鼻子看粪堆,皱眉:“这也太臭。”
小满慢吞吞地答:“越臭越肥。”
她用手背抹了把汗,留下一道泥痕,像给脸上添了迷彩。
第三天,火炕育好的红薯苗被搬来。
小满用竹刀把苗剪成五寸长,每段留两片叶,像给红薯剪头发。
阿杏学着剪,剪得歪歪扭扭,小满也不恼,把剪坏的苗重新***火炕再催一茬。
傍晚,夕阳把田埂拉得老长。
阿杏的女儿坐在地头,抱着草蚱蜢数蚂蚁。
小满把最后一株苗***地里,抬头对阿杏说:“二十天后,苗活一半,你请我吃蒸蛋;活九成,你请我吃咸鸭蛋。”
阿杏笑得肩膀首抖:“要是全活了呢?”
小满眨眨眼:“那就再加一块咸肉。”
二十天后,苗活了九成五。
阿杏连夜蒸了一锅咸鸭蛋,切开,蛋黄流油。
她把最大的一块夹到小满碗里,低声道:“以后我绣帕子,你出主意,挣了钱我们三七分。”
小满咬着筷子,含糊地应:“你七我三?”
阿杏拿筷子敲她脑门:“傻妞,是你七我三!”
油灯下,阿杏摊开账本——其实是一方白帕,用炭笔密密麻麻记着:苗数、活苗数、预计收成、预计售价。
小满看不懂绣花,却看得懂数字。
她在帕子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红薯,旁边写“30 石”。
阿杏把帕子折好,塞进贴身衣袋,像把未来的日子也一并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