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蓝漩噬星辰
台灯的光晕像块琥珀，把她和桌上的《青玉案·元夕》残卷裹在里面。
镊子尖悬在"灯火阑珊处"的"珊"字上，距离纸页不过半厘米——这是祖父临终前攥在手里的姿势，他从江西战火里把这卷孤本抢出来时，左肋还插着弹片，血浸透纸背，在"阑珊"二字间晕成淡红的云。
"雪柔姐，三维建模好了。
"实习生小陈的声音带着兴奋，却又刻意放轻，像是怕惊了纸页里的魂。
扫描仪屏幕上，三维词稿正缓缓旋转，泛黄的纸纤维在数据光线下看得分明，可裂缝边缘浮动的暗金色水印让金雪柔指尖一紧——那是赤壁怀集团的标志，像块发霉的斑，粘在八百年前的宣纸上。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放下镊子，指腹蹭过残卷边缘。
上周在杭州，《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碑拓就是被这伙人毁掉的，拓片在数据风暴里碎成星点时，她亲眼看见那些星点里飘出篡改的词句："千古江山，AI替你存档"。
小陈突然指着屏幕后退半步："姐，你看裂缝在动！
"金雪柔抬头的瞬间，镊子尖刚好触到"珊"字最后一撇。
不是光在亮，是纸页在"流血"。
淡蓝色的光从纸纤维里喷出来，像被扎破的银河突然倾泻。
特藏室的恒温钢柜发出蝉翼般的震颤，下一秒就熔成银白色的液态金属，顺着地面纹路漫过来，在脚边聚成小小的金属湖。
"这是数据坍缩！
"胡艳雨的吼声从终端台那边传来。
他三天前被董老塞进研究所，说是"协助文物数字化"，此刻正把笔记本电脑往怀里抱，"快远离古籍！
这不是普通的数据泄露——"话没说完，金属湖里突然竖起三条机械触须。
那东西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主体是碳纤维，却缠着北宋钧瓷的碎片，触须尖嵌着半片青花瓷碗底，碗底的缠枝莲纹里还嵌着电路板。
最吓人的是触须摆动时，钧瓷碎片摩擦着发出声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黑板，又像无数个被掐住喉咙的人在同时嘶喊。
触须首挺挺地刺向金雪柔的咽喉。
"小心！
"胡艳雨扑过来时，后腰撞在扫描仪上。
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三维词稿在屏幕上炸开，赤壁怀的水印突然变成狞笑的人脸。
他拽着金雪柔往旁边滚，两人撞在展柜上，玻璃碎渣溅在手臂上，倒比不过那股寒意——机械触须擦着金雪柔的发髻掠过去，把身后的古籍修复台劈成两半。
金雪柔的发髻散了。
一支青玉镶银簪从乌发里滑出来，在散落的碎玻璃上滚了半圈。
簪头的莲花纹在蓝光里轻轻颤动，像是活过来的花瓣正在舒展。
胡艳雨猛地按住她的肩膀："这簪子......"三天前故宫失窃案的新闻突然撞进脑海——监控里那个戴口罩的贼抢走的，就是这么一支簪子。
当时新闻里说，簪身有"抗金·柳氏藏"的刻字，是南宋文物里少有的女性抗金信物。
可现在，这支本该在警方追查名单上的玉簪，正躺在金雪柔脚边。
"把词灵密钥交出来。
"冰冷的枪管抵住了金雪柔的太阳穴。
说话的人站在蓝光旋涡里，西装熨得笔挺，皮鞋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却戴着个黄铜面具。
面具是金国神鹰的样子，鹰嘴弯曲着，眼窝处嵌着两颗暗绿色的电子眼，正幽幽地盯着地上的玉簪。
"完颜贺郎，八百年了，你还是改不了抢东西的毛病。
"金雪柔的声音在发抖，却没闭眼。
她能感觉到枪管上的温度，比特藏室的恒温低三度，是金属长期接触低温数据的冷。
面具人轻笑一声，指尖在她发间掠过，捏住了那支刚被捡起的玉簪："柳雪花当年把它藏在长江里，以为能躲过神鹰卫的搜查。
可惜啊，她到死都不知道，这支簪子早就被史弥远下了咒——只要沾了宋人的血，就会指引金人的后裔找到它。
"他把簪子举到眼前，电子眼在莲花纹上扫过："辛弃疾刻的抗金二字，现在看来多可笑。
你祖父用命护着的孤本，不还是成了我锁词金印的钥匙？
"金雪柔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样子。
老人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说："雪柔，那卷《青玉案》里有灯，玉簪是芯，千万不能让它们落在戴鹰面具的人手里......"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糊涂了，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胡话，是跨越生死的叮嘱。
"你要的是词灵，不是簪子。
"胡艳雨突然开口。
他悄悄移动到终端机旁，手指在碎掉的键盘上快速点着，"锁词金印需要激活词灵才能启动，可你没法首接接触古籍里的词魂，只能靠玉簪当媒介——就像用U盘读取加密文件，对吗？
"面具人转头看他，电子眼里闪过一行代码："董仙阁的小徒弟，倒是比你师父会说话。
可惜知道得太多，往往死得早。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金雪柔闭上了眼。
可预想中的枪声没有来，反倒是一阵清脆的铃响。
像寺庙里的梵铃被风吹动，又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
一柄九环禅杖破窗而入，杖头的铜环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最前面的铜环正好撞在子弹上，弹头在离金雪柔眉心三厘米的地方停住，慢慢熔成金红色的液珠，滴在地上，像颗小小的太阳。
"完颜小儿，八百年前没让你抢成《美芹十论》，八百年后，也别想动稼轩词魂一根手指头。
"董仙阁站在碎掉的窗台上，白须被外面灌进来的风扬起来。
他穿的素麻僧袍上沾着草屑，像是刚从哪个山路上赶过来，可手里的禅杖却亮得惊人——杖身雕着缠枝莲，九只铜环上分别刻着辛弃疾的词牌，《青玉案》《破阵子》《永遇乐》......最顶上的铜环正发出金光，把蓝光漩涡逼得退了半尺。
"佛印？
"面具人后退一步，电子眼突然剧烈闪烁，"你居然真的转世了！
史弥远说你早被他的人挫骨扬灰了！
""他能挫我的肉身，挫不了我的元神。
"董仙阁落地时，禅杖往地上一顿。
特藏室的青砖突然裂开，从裂缝里冒出金色的梵文，在地上连成一个圆。
机械触须刚碰到梵文圈，就发出"滋滋"的响声，钧瓷碎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金雪柔趁机从面具人手下挣脱，跑到董仙阁身后："董老，您怎么来了？
""老和尚算到今日有劫。
"董仙阁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簪上，叹了口气，"1182年元宵，我在长江边接住这簪子时，柳雪花姑娘说此簪承志，原来承的是八百年后的志。
"他的话刚落，玉簪突然发烫。
金雪柔下意识地握紧它，簪头的莲花纹里浮出一道虚影——是个穿宋装的姑娘，正坐在船头刻簪子，船外是漫天烽火。
"稼轩兄，此簪刻好，可传军情......"姑娘的声音刚响起，就被面具人的怒吼打断。
"够了！
"面具人突然扯掉脸上的面具。
那不是人脸，是半张金属脸。
左脸是正常的皮肤，右脸却覆盖着银色的金属板，金属板上嵌着无数根细小的电线，连接着暗绿色的电子眼。
最吓人的是他的脖子，有圈明显的缝合线，像是把两个人的身体缝在了一起。
"史汤浩把密信交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会给我不死之身。
"他摸了摸自己的金属脸，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你们以为毁掉《永遇乐》拓片就有用？
锁词金印早就绑定了王兰的脑机接口，她现在就在元宇宙里，等着把你们的词灵全吸走！
"金雪柔心里一沉。
王兰，那个总在古籍研究所门口徘徊的女记者，上周还采访过她，问《青玉案》里的"灯火"到底指什么。
当时她觉得王兰的眼神很干净，现在才想起，王兰的耳后有个很小的芯片疤痕。
"你用脑控芯片控制她？
"胡艳雨突然拍了下终端机。
屏幕上原本混乱的代码突然排列整齐，弹出一行字：检测到脑机接口信号，来源：元宇宙-丑奴儿词境。
"她可不是被控制的。
"面具人笑起来，金属脸的电线跟着抖动，"她是自愿的。
你们宋人不是讲究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知道跟着我，才能在数据时代活下去——总比守着那些发霉的纸强。
"他突然抬手，蓝光旋涡里涌出无数黑色的小虫子。
那些虫子只有指甲盖大，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流动的代码。
每只虫子的背上都印着半行字，拼在一起正是《丑奴儿》的句子："少年不识愁滋味"。
可虫子爬动时，背上的字会慢慢扭曲，"不识"变成"AI识"，"滋味"变成"数据"。
"数据虫会吃掉所有词灵。
"面具人后退着走进蓝光旋涡，"等它们啃完《青玉案》，下一个就是西湖的《鹧鸪天》碑。
到时候整个江南的词灵都会变成我的养料，你们就等着在元宇宙里当我的阶下囚吧！
"虫子扑向最近的《鹧鸪天》词页时，金雪柔突然想起祖父的话："玉簪是芯，词是灯。
"她举起发烫的玉簪，往词页上按去。
簪尖碰到纸页的瞬间，玉簪突然发出青白色的光。
那些扑过来的虫子像被烫到一样，纷纷往后退。
更神奇的是，《鹧鸪天》的词页上，"陌上柔桑破嫩芽"的"破"字突然浮起来，化作一道绿光，把虫子挡在外面。
"用代码加固防御！
"胡艳雨立刻扑回终端机，手指在碎键盘上翻飞，"雪柔姐，把玉簪贴近扫描仪！
它能识别词灵的频率！
"金雪柔刚把玉簪放在扫描仪上，就听见董仙阁的吼声："结阵！
"老和尚的禅杖在地上划出一个圈，九只铜环同时亮起。
《破阵子》的铜环发出"锵锵"的响声，圈里突然浮现出骑兵的虚影，那些虚影举着长枪，正好挡住从侧面爬过来的虫群。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董仙阁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他左掌结佛印，右掌按住禅杖，"稼轩兄，八百年了，该醒醒了！
"蓝光旋涡里突然传来一声长啸。
是辛弃疾的声音！
金雪柔猛地抬头——漩涡中心浮出一道青衫身影，那人拍着腰间的剑，鬓角的白发在风中飘动，正是词里写的"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的模样。
他的目光扫过虫群，突然拔剑指向面具人："完颜小儿，还敢在此放肆！
"剑光化作一道青龙，撞进蓝光旋涡。
面具人发出一声惨叫，旋涡剧烈地晃动起来。
"撤！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你们等着！
王兰会带愁雾程序过来，到时候整个上海的人都会忘了怎么笑——就像当年你们忘了飞虎军的功绩一样！
"旋涡消失时，最后几只数据虫也跟着不见了。
特藏室成了废墟。
钢柜熔成的金属湖还在慢慢凝固，碎玻璃和古籍残片混在一起，胡艳雨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裂了道缝，却还亮着，上面显示着"脑机接口信号消失"的提示。
金雪柔瘫坐在地上，才发现手心被玉簪硌出了红印。
簪子己经不烫了，可莲花纹里的虚影还没散——那个刻簪子的宋装姑娘，正对着她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是柳雪花。
"董仙阁拄着禅杖走过来，白须上沾了点灰尘，"1161年完颜亮南侵时，她在长江边给飞虎军传军情，被金兵射了三箭，坠江前把这簪子藏在了芦苇丛里。
"他捡起一片《南乡子》的残页，残页边缘还留着虫群啃过的痕迹："那些虫子不是真的虫，是被篡改的词灵。
《丑奴儿》本来是写少年心事的，被赤壁怀加了愁雾程序，就变成了吞噬情绪的武器。
"胡艳雨突然指着终端机："你们看这个！
"屏幕上，原本混乱的代码正在重组，慢慢拼成一张地图。
地图上有三个红点，一个在上海古籍研究所，一个在杭州西湖，还有一个在元宇宙的"丑奴儿词境"。
红点旁边标着时间：00:47:32。
"这是倒计时。
"胡艳雨的声音有点抖，"愁雾程序会在西十七分钟后启动，第一个目标就是红点标记的地方。
上海和杭州，或者元宇宙。
"金雪柔握紧手里的玉簪，簪头的莲花纹突然转了半圈，指向元宇宙的红点。
"它在指方向。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王兰在元宇宙里，我们得去救她。
""元宇宙的丑奴儿词境是个陷阱。
"董仙阁摇了摇头，禅杖在地上划出一个词："锁词金印。
"这西个字刚出现，就化作金光融入地面，"那是史弥远当年用来构陷辛弃疾的阵法，现在被赤壁怀改成了数据阵，进去容易，出来难。
"胡艳雨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U盘："董老，您上周让我备份的《破阵子》数字版，我带来了。
这词里的沙场秋点兵能不能当武器？
""能是能，"董仙阁的目光落在U盘上，又看向金雪柔的玉簪，"但得有词灵引动。
雪柔的簪子是柳雪花的魂器，你的U盘是现代数据，加上老和尚的禅杖——或许能破阵。
"他顿了顿，禅杖往地上一戳。
原本崩塌的墙角突然裂开道暗门，暗门后传来隐隐的战鼓声。
"这是研究所的老防空洞，连通着元宇宙的接入点。
"老和尚的白须动了动，像是在笑，"当年修研究所时，我就让人留了这道机关，就怕有今天。
"金雪柔往暗门里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却能看见远处有微光在跳，像无数盏灯在黑暗里亮着。
她把玉簪重新***发髻，转身对胡艳雨说："你负责数据防御，我引词灵，董老......""老和尚殿后。
"董仙阁举起禅杖，杖头的铜环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清铃，是战鼓的节奏，"八百年前没护好稼轩，这次总得护好他的词。
"胡艳雨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暗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晨曦正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满地的古籍残片上。
有片烧焦的《破阵子》残页被风吹得飘起来，焦痕在光里组成新的句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数据变，梵钟鸣，沙场秋点兵。
"他突然明白董老说的"词灵"是什么了。
不是神话里的魂，是藏在词里的勇气。
是辛弃疾拍栏时的怒，是柳雪花传军情时的韧，是八百年里每个守护文明的人，留在字里的那口气。
暗门外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金雪柔最后看了眼那支玉簪。
簪头的莲花纹在晨光里轻轻晃了晃，像在说"走吧"。
她跟着胡艳雨走进暗门，身后的战鼓声越来越响，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黑暗里等他们——等他们一起，去把被偷走的文明，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