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楼下的栀子花香溜进门,往每个人鼻尖上钻,连空气里都飘着点雀跃的甜。
寝室分左右两排立着三组高低床,每组两张床铺,六个铺位像六个待填满的故事,正等着我们六个天南地北的姑娘,在此后的几年里一笔笔写满。
靠窗左边的上铺是我的地盘。
初来乍到的我正踮着脚整理行李,幸亏临行前翻了录取通知书,没一股脑塞来太多东西——这里早把日子铺排得妥帖: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枕头套是干净的浅蓝格子,连毛巾、洗脸的海绵、搪瓷盆、印着学号的刷牙杯和暖水壶都一应俱全,我只需把带来的换洗衣物往衣柜里一塞,就算在这安了半个家。
我的下铺住着个高个子女孩,清清秀秀的,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晃。
她说话时总带着点羞赧,递来一捧自家种的花生时,指尖都有点红:“尝尝?
我妈炒的,带壳的更香脆。”
我仰头看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她站在那儿像株挺拔的白杨,衬得我像棵没长开的小苗,心里悄悄泛起点“自惭形秽”的笑。
隔着中间那组床铺的两个女孩,不知何时己用方言聊得热络。
叽叽喳喳的语调像两只快活的小鸟,带着独有的韵律,旁人虽听不太懂,却能从那眉眼弯弯里,读到同乡见同乡的亲近。
靠近门口的床铺只来了一个姑娘。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铺,额前的碎发垂着,遮住半张脸,收拾东西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连拉链声都压得低低的,仿佛自带一层温柔的结界。
门口右边那组上下铺,简首是幅鲜明的对比画。
上铺的女孩高高瘦瘦,五官像精心勾勒过的,就是肤色偏深,被我们偷偷取了个绰号叫“黑玫瑰”——带着股热烈又倔强的美。
她下铺的姑娘却白得像块暖玉,眉眼弯弯,说话时声音轻轻软软的,连叹气都像怕吹皱了春水,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林黛玉。
后来才知道她叫文静,人如其名,连走路都带着种慢悠悠的雅致。
中间那组床铺,住的是我后来形影不离的“文武组合”。
上铺的李琴,从进寝室起就捧着本单词书,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后来才知道,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学习”两个字,连做梦都可能在背公式。
下铺的湘湘却截然相反,性子像团火,说话首来首去,走路带风,开学第一天就帮隔壁寝室抬了桶纯净水,撸起袖子时露出胳膊上的小肌肉,活脱脱一个“江湖女侠”,笑起来能震得床板响。
和我斜对床的两个姑娘也各有各的妙。
上铺那位也是高个子,却生得壮实,嗓门亮得像挂在枝头的铜铃,刚放下行李就吆喝着“谁要帮忙?
我力气大!”
,一看就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
她下铺的女孩长着双深邃的眼睛,眼窝像被精心雕刻过,剪了头利落的短发,鬓角的碎发被捻成尖尖的角,透着股清爽的英气,初见时我总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有外国血统?
就这样,我们六个来自不同城市的姑娘,带着各自的乡音、脾性和故事,像六颗原本散落在各处的星子,突然被拢进了306这个小小的银河里。
傍晚时,最后一位室友也到了。
她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进门就嚷嚷:“可算到了!
火车上差点把我挤成相片!”
话音未落,眼尖的湘湘己经跳过去帮她提箱子,李琴从书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了眼又低下了头,高个子姑娘笑着往她手里塞了颗花生。
窗外的霞光漫进来,给每个人的发梢镀上金边,我忽然觉得,这吵吵闹闹又温温暖暖的样子,大概就是“家”的另一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