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后余生

碎江山 李敏浩 2025-08-30 15: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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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渐熄,风雪未停。

萧烈被铁索缚着,押出宫城。

街道上,尸横遍野,残垣焦土。

雪与血混在一起,被士卒的靴子踏成黏稠的泥浆,溅到他的盔甲上,冰冷而沉重。

他抬头望向残破的城楼,耳边仍回荡着昨夜的哭喊。

这一夜,长安己死。

而他,也成了俘虏,被硬生生拖入一条陌生而凶险的路。

一名老兵狞笑着踢了他一脚:“走快点,小子。

命要是想留,就乖乖听话。”

萧烈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手中的长刀。

那口厚背长刀己被血染红,刀锋仍闪着寒光。

那是龙渊刀府最后的遗物,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夜里,他被关进一间破旧的木棚。

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冷得刺骨。

营中士卒递来一碗冷水、一块黑硬的干粮。

“吃吧,明儿还有得你受。”

那士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萧烈靠着墙,望着手里的干粮。

他咬了一口,硬得硌牙。

血从嘴角渗出,他却没有吐掉,只是死死咽了下去。

外头,风雪与军号交错,他的眼皮沉重,却不敢睡。

手心仍紧紧攥着刀柄,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在心里低声对自己说:“要么死,要么活出个名堂。”

——拂晓,号角声骤然响起,震得人心口发颤。

军营中,兵卒列队如林,铁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韩肃立于高台之上,盔甲森冷,声音沉如巨钟:“乱世当中,刀下留命。

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言忠义!”

他说完,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萧烈身上。

“昨夜这小子,斩了我军几人。

今日便让他试一试,值不值得留命。”

话音未落,一名高大壮汉从人群中走出,满脸横肉,左颊一道刀疤触目惊心。

他手持长戟,冷笑:“小崽子,昨夜你杀得爽快。

今儿换我来会会你。”

西周哄笑声起。

“新来的要倒霉了!”

“看他能撑几招!”

萧烈缓缓走上场地,双手握紧长刀。

厚重的刀身寒光闪烁,晨光映照下,仿佛一座小山压在他手中。

——战鼓轰鸣,刀戟相交。

戟风如雷扑面,萧烈脚步踉跄,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顺着手心淌下。

可他咬紧牙关,不退半步。

刀疤壮汉大吼一声,长戟猛劈。

萧烈抬刀硬格,臂骨生疼,几乎要断。

可就在那一瞬,他反手横斩,刀势笨拙,却带着拼命的狠劲。

“铛!”

刀光如山,劈得对手踉跄后退半步。

场中一片哗然。

原本满是嘲讽的眼神,渐渐凝固。

刀疤壮汉怒吼,再度扑来。

连番击打,萧烈浑身是血,气喘如牛,双臂早己麻木。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对手,不曾闪避。

那是一种疯子般的狠劲,仿佛不是在求胜,而是在赌命。

西周的笑声,渐渐压低。

韩肃负手而立,眼神深邃。

终于,长戟一记重击拍落,萧烈单膝跪地,长刀脱手,刀身重重插入雪地。

昨日的血战己让他身心俱疲,加之整夜未眠,他的身体早己到了极限。

兵卒们哄笑声再起。

“输了!”

“新崽子撑不住了!”

韩肃抬手:“够了。”

场面瞬间安静。

韩肃走下高台,目光冷冷盯着萧烈。

“输了?

不。”

他声音低沉:“能站起来,便未输。”

萧烈喘息如牛,满脸血污,却猛地一咬牙,再度撑起身体。

他踉跄着捡起长刀,双手紧紧握住,眼神如铁。

“我还能打。”

他嘶哑着开口。

韩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好!

这才是我韩肃看上的人。”

他转身高声喝道:“记住,从今日起,他是我军中一员!

谁敢不服,便上前试刀!”

鼓声再起,兵卒齐声应和。

萧烈站在风雪中,双臂颤抖,血水顺着刀锋滴落。

——众兵渐散,操场只余血迹与呼啸的风雪。

萧烈背起长刀,独自走向营边。

窃窃私语仍在耳畔:“新来的……倒有点狠劲。”

“哼,再狠,也不过个娃儿,撑不了多久。”

“昨夜还想救皇帝?

笑话!

今儿就成了咱军里的狗。”

萧烈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喂,兄弟!

等等——”萧烈脚步一顿,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瘦高的军士快步追上来,额头冻得通红,甲胄陈旧,却笑得格外亮堂,背上背着一杆长枪。

“我看你打斗时喊声的腔调,不就是太原那边的吗?”

那人咧嘴一笑,“我张景,榆次人!”

萧烈神色微动,淡淡开口:“……并州龙渊府下。”

“龙渊!”

张景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大,满脸难以置信,“你是龙渊刀府的弟子?”

他声音骤然拔高,眼神炽热:“我小时候常听人说,龙渊刀府的刀能断铁如泥,府中弟子个个是百人敌!

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真人!

你方才那一刀……真是叫人心惊!”

萧烈心口一紧。

脑海里闪过火光中崩塌的刀房、血流成河的山门。

龙渊,早己不复存在。

他喉头哽了一下,却终究只是面色冷硬,默然不语。

张景却止不住话头,眼神里满是崇拜:“我在榆次放过羊,常听长辈说,若能进龙渊刀府,哪怕只是看一眼刀房,也值一辈子!

没想到在这鬼地方,还能认个龙渊弟子做老乡。”

说着,他咂嘴,好像要把“萧烈”这个名字刻进心里,忽然伸出手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张景的大哥!”

萧烈皱眉,看了他一眼,却没伸手,只是提着刀继续往前走。

张景嘿嘿一笑,并不气馁,快步跟上:“大哥不认也没事,反正我认定了!

以后真上阵杀敌,我张景这条命,就押在你刀下!”

——午后,新兵们被带去分粮。

士卒每人一碗稀粥、一块黑豆饼,粗粝难咽。

篝火旁吊着一具尸体,正是白日里试图逃跑的新兵,被当众斩首。

血滴在雪地里,凝成黑红一片。

张景啃着黑豆饼,艰难咽下,仍硬挤出笑:“在榆次山里放羊时,我还能偷打只野兔。

如今……能活着吃口干粮,便是福。”

说着,他把饼分下一角,递给萧烈。

萧烈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张景讪讪一笑,又塞回嘴里,咬得嘎嘣作响:“行,大哥不吃,我自己啃。”

他压低声音道:“大哥,你放心,往后你劈在前,我张景就在后。

咱并州人,不会让老乡孤身赴死!”

萧烈没说话,目光却落在篝火旁的尸体。

风雪中,那具尸身摇晃不休,像在无声警告他们。

半晌,他低声道:“好。”

张景闻言,笑容重新亮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这就对了!”

——夕阳西下,操场空旷,残阳似血。

张景背着长枪,仍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大哥,你真是我见过最狠的人。

那刀疤老兵可是营里出了名的硬角儿,平日新兵见了都绕路走。

可你……你竟真跟他对上了,还能劈得他后退!

要是换作我,怕是三招都撑不住!

不愧是韩大将军看上的人!”

萧烈握刀的手掌微微一紧,沉声道:“别轻易提韩肃。”

张景一怔,讪笑着挠头:“也是,咱这位将军,铁血得很,平日里都是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萧烈没有再答。

寒风灌入口鼻,带着血腥气,他的眼神依旧冷硬。

——黄昏军号响起,新兵被驱赶回帐。

篝火下的血水早己凝固,经火一烤,更是如陈年的胭脂膏一般,只有空气里那铁锈般的气息在提醒着人们这里不久前曾血流成河。

两个来自并州的少年,并肩走入营帐。

风雪扑面,火光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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