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堂祭拜
太***了，张沪生不确定他51岁的心脏能否接受这种超现实画面。
“带我混进去。”
王守付指指自己的脸，“我不能让别人认出，明白吗。”
“那你就先换掉这身伪装。”
两人异口同声。
“你竟然以为打扮成女人就没有人认出你，不，大家只会更关注。”
“扮女人也没什么嘛，低调点，可你看看自己，”王守付瀑布般长发被粗暴的撩起，“你现在这副打扮，上巴黎奥运会都够资格。”
说罢，张沪生弓腰翘臀，在后备箱里挖呀挖呀挖，终于挖出两件备用的替换衣物，虽皱如腌菜，也不太合身，但至少看起来正常。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起来像路人，”赵坚强看着改装完毕的王守付，将花圈递给他，“拿着，挡脸。”
王守付接过悼念自己的祭品，一阵苦笑，所谓地狱开局，也不过如此吧。
三人绕过巷口，来到一处民宅前。
入门，是个简陋小天井，夜深了，只见偏角一笼纸钱正缓缓燃烧着，一点两点红光闪烁。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几阵苍老的哭声，悠悠荡荡，是用尽全力咬紧牙齿后也无法抑制的呜咽。
王守付听出声音是谁，脚步顿时有些发软，张沪生和王坚强，一左一右，扶住他。
“我没事，”王守付摇摇头，他抻长脖子看了看屋内，隔着纱窗，依稀可见几处人影，但辨不清是谁，“我们~进去？”
他一脸犹豫，仰头咨询二位。
赵坚强拍他肩：“我先进去，探探风。”
进屋，竟然是个穿制服的，拦住他，询问的口气：“你是……？”
赵坚强观察两眼，进门处，制服的身后有张桌子，桌子上是一本摊开的花名册，一个齐耳短发姑娘守着册子，一个约莫50岁的胖阿姨，睡眼惺忪坐在一旁，看见赵坚强，眯缝着眼抬了抬双下巴，很快又垂了下去。
入门对角是灵堂，周边坐着几位穿着极其朴素的来客，推测是王守付老家的亲戚，此刻脸上也无笑容也无愁，每人手里捏着半块云片糕或米糕，以一种看无聊电视剧的表情，观赏着制服和他。
“我是王守付的朋友。”
话音刚落，就见齐耳短发就比了比册子，“请来这边签字。”
“怎么这么正式？”
赵坚强看看她，又看看制服。
制服摆摆手，一脸“说来话长，不提也罢”的疲倦，齐耳短发回答他：“你不知道，白天来了好几拨人，有无聊网友，还有闹事的所谓网红。”
“骂他是傻子，是杀人犯帮凶。”
胖大妈在旁开口。
“我儿子不傻！
他是好人，是英雄，英雄！”
里屋的哭声突然止住，那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气重重反驳。
“对，你儿子是英雄，他是见义勇为，他是好人。
阿婆你别怕，那帮十三点，我们见一个帮你骂走一个。”
胖大妈回头冲里屋安慰。
赵坚强花了几分钟，理清人物关系：制服、齐耳发、瞌睡胖大妈分别是秩序维护所、街道办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
不知什么原因，王守付的地址暴露在了网络，一群不明所以的网民，或者说，好事之徒吧，带着各种拍摄器材，和各自隐藏的目的，来到屋前，疯纷评论、谩骂、诋毁，骂他是“杀人帮凶”，因为他救的是通缉犯；嘲笑他“人傻命薄”，因为他为此献出生命；也有质疑阴谋论的，因为据说通缉犯本人，并未打捞上岸，至此生死不明……骂得越狠，流量越高，为其正名的网友也更多，网络上正反两派吵成一片。
这些拍摄者们如猫儿偷腥般，立刻嗅出商机，为获取更多流量不择手段，竟有人悄悄混入室内，偷摄灵堂及王守付的母亲。
至此，终于有正义网友表达了愤怒并代为报案。
为阻止事态升级，秩序维护所、街道办和居委会成立临时联合小组，全程蹲守灵堂，驱散众人，并且对所有悼念人员进行登记，以备后查。
赵坚强听完，强压住愤怒，只问：“那通缉犯呢，警方还在追查？”
民警摇摇头，不置可否，他只是秩序维护所维保的片儿警，抓逃犯的事，不在他职责内了。
此时张沪生己不耐烦，赵坚强看见他的瘦尖脑袋在门口来回打探。
想了想，也顾不得了，只好招手叫他进来。
张沪生忙不迭进屋，王守付跟在他身后，低头，脸几乎埋进一朵大黄菊花内，背对着片儿警，两手紧紧抓住花圈柄，整个人随张沪生的挪动而挪动。
“诶，签字。”
齐耳发提醒。
“哦，好。”
张沪生假装应承，他在门外听了个七七八八，明白大概始末，他偷偷观察一眼，签名是小事，但民警肩头有个记录仪，趁签名的档口可以清晰记录每个人的面部特征，这就比较难办了。
“每个人都要签哦。”
齐耳发提醒。
王守付轻微的石化了，转头也不是，不转头也不是。
“他就来送个花圈，对面寿衣店的。”
张沪生连忙解围。
维和三人小分队倒也没坚持，甚至连看都没多看王守付一眼。
放下花圈，两个人对着灵堂拜了拜。
王守付站在角落，没有抬过一次头，很难从面部表情分析他的内心，也许五味杂陈？
“我们能看他一眼吗？”
赵坚强知道，按照农村习惯，尸体会在屋内摆放3-7天不等。
“里屋。”
灵堂旁，灵堂前王守付的二舅沙哑着嗓子开口，他困得不行，撑着头，面前支着一部手机，他应该是看到了王守付现在的面容，不，灵堂周围的亲戚们，应该都看到了，不过没人露出异样的表情。
果然，只要加上适当的伪装，单凭一张十多年前的通缉照，是不会有人认出他的，王守付心里想。
除了视觉盲点，也许还有心理盲点，可能连警察都想不到，他们想要抓捕的对象，竟会出现在这里吧。
他略微放宽了心，打算跟随二人走进里屋——传来他母亲哭声的那间屋。
但赵坚强用眼神制止了他。
也对，一个寿衣店打工的，有什么理由跟随祭拜呢？
“你们是守付的朋友吧。”
王守付母亲显然听到对话，缓缓从昏暗屋内迎上来，身后围着几人搀扶，王守付认出来，这些人分别是房东、寿衣店老板、附近包子铺老板娘、以及杂货店老板，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
王守付此时不敢多看母亲的脸，怕绷不住情绪，更怕露馅，他赶紧趁机别过，“没事我先走了。”
一转身，匆匆掠过门口三位公职人员，大跨步踏出家门。
见义勇为竟会引起网暴，这是他没想到的。
没能顺利看到“自己”，完成替换仪式，算是小小的出师不利。
他只好守在张沪生车前，再次静等机会。
而另一边，张沪生和赵坚强，静静凝视着躺在床上的“王守付”。
“谢谢你们，守付知道还有朋友来看他，一定很高兴。”
王守付的母亲悠缓的在身后说道。
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简陋床榻上，只见“王守付”面色如灰，如石，如某种遥远而恐怖的梦境。
此刻，只有他们俩才知道，这具身体上静静趴着的，是一个连环杀人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