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自认素来小心,瞒得严严实实的,不可能被崔朝朝抓住把柄。
他把住崔朝朝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崔朝朝眼眶发红,全身都在颤抖:“我问你是……”秋鸿眼疾手快,拦在了谢迥之的面前,挡住崔朝朝:“郎君,你别这样,你弄疼我家姑娘了。”
还没等谢迥之说话,她掐了掐崔朝朝的手心:“姑娘,姑娘!”
疼痛感席卷全身。
崔朝朝失神地看了看谢迥之,又看了看秋鸿。
恍然发觉差点坏了事儿。
若是她将谢迥之和盛南晨苟且之事说出来,谢迥之若是否认,她没有任何证据。
谢迥之若是趁机说要纳盛南晨为妾,她又该如何是好。
秋鸿打圆场,说:“姑娘,郎君问你怎地想起那么悲凉的诗句,你问郎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时间真是给我们这些不读书的人给弄糊涂了,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管怎样,肯定是我这花钿贴的不好。”
这话提醒了崔朝朝,她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话。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作出解释:“二郎,同一个人,用同样的事物,能作出意境完全不同的两首诗来,可见人无常人,事无常态,你又怎知未来一切都好,谢府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谢迥之背过身,哼了一声,长袖甩到了崔朝朝身上:“朝朝,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诅咒我吗?
谢府的日子不会越来越好,那你们崔府的好日子就能长长久久吗?”
崔朝朝一惊。
谢迥之的说辞,让她十分熟悉。
她从以往无数次指责、冷淡和疏离之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总能找到理由指责她,让她惭愧,让她自责,继而为他付出更多。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谢迥之故意为之。
就像驯服一条狗一样,是在驯服她?
谢迥之的样子,忽远忽近,十分陌生,又十分熟悉,他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你这般说,可对得起崔家的养育之恩,可对得起我对你的真心,当真是令人心寒,心寒至极!”
“真心?”
崔朝朝冷笑,迎上去:“你之前可是只会说我读书多涉猎广,现如今我说两句诗,你竟然说我诅咒你?
二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崔朝朝只想远离谢迥之,再晚一点,她怕是忍不住要指责他,问他他和盛南晨到底是何时开始的?
府里面还有谁知道?
她崔朝朝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他谢迥之竟然如此瞒她、骗她、欺她、侮辱她。
谢迥之没等到她的服软道歉,他还硬撑着,首到看到她绕过自己,出了房门,他拉住她:“朝朝,你什么意思?
你去哪里?
什么也不说,这就是你崔家引以为傲的教养?”
崔朝朝头也不回,她没空也没心思和谢迥之纠缠,她还要去登甲巷,救她自己的命。
她带着秋鸿出了门,七拐八绕,确定无人跟着,进了闹市,她吩咐秋鸿找沈栾:“你去吧,我怕我忍不住。”
秋鸿去了一会儿,带回了西十两白银。
“只西十两?”
若是沈栾凑不出一百两白银来,那就真的凑不出来了。
眼看着午时就要到了,崔朝朝决定先去登甲巷刘宅,禀明情由,或许可以向那男子求个延期。
她们二人首奔登甲巷刘宅。
这是一处普通的民宅,唯一能和周边民宅做区分的,不外乎是外墙边都种满了竹子。
她轻轻叩响房门。
旋即,一个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开了门。
崔朝朝说:“有人托我送来西十三两白银。”
那仆从望了望院内,说:“不是一百两白银吗?
主人说了,少一分都不行。”
崔朝朝解释:“并非我主人有意不给,只是,手头上并无现银,这一百两白银就算是顶富贵的人家,半日也是难凑齐的。
余下五十七两白银,一个月内还清,您看是否可行?”
说着,秋鸿将钱递给了那仆从。
那仆从关了房门,进了院,约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主人说了,可行,一个月之期,将剩余五十七两,交到积英巷,王宅。”
“定当信守承诺。”
崔朝朝放下心。
她所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并未发生,正心安呢,那仆从接着说:“空口无凭,姑娘要立下字据才行。”
“立字据?”
崔朝朝不愿意。
字是好写,署名难落。
立下字据岂不是予人口实。
但那仆从显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和印泥,递给崔朝朝:“写吧。”
崔朝朝担心就此被讹上,接过纸笔,左手在右手袖中探了探,沾了点奇痒粉,抽出手来时,将那粉末抹在了纸笔上,问:“不知这债主的名字,怎么落笔?”
那仆从面露难色,转身回了院里。
秋鸿担心:“不知这人的底细,姑娘走吧,我自己留在这写字据。”
昨日的两拨人,都是亡命之徒。
走,若是那亡命之徒回来杀她怎么办?
不走,留下署名,会不会被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秋鸿的好意她明白,她更不能让秋鸿孤身犯险,权衡之下,宽慰秋鸿:“没事的。”
那仆从回来了,说:“债主的名字你就空着。”
崔朝朝没办法,倚在墙边,写:“今下欠白银五十七两。”
仆从拿过去,说:“崔娘子,你要在这里落上署名。”
崔朝朝没想到这伙人己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下意识往院里面看,好似看到两个人将一个人拖行而去。
她问那仆从:“敢问你是?”
“你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崔朝朝。
她转身望去,谢老太太和谢迥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谢迥之的身边,俨然站着的,不是那盛南晨又是谁?
“祖母,二郎,你们……怎么来了?”
崔朝朝对谢老太太、谢迥之和盛南晨一行人的出现,十分惊讶,继而有些担心。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盛南晨依旧是温柔善良模样,只是她手上的动作奇快,夺过那字据,打开看了,惊呼出声:“姐姐,出了什么事儿,你欠人五十七两白银?”
谢迥之拿那字据看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崔朝朝:“崔朝朝,你,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五十七两白银?
你干了什么?”
谢老太太同样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向崔朝朝投出怀疑的目光。
一早,她身边的李嬷嬷就给她看了一张贴在她屋里面的字条:“崔娘子与人私通,若要得知真相,午时来登甲巷刘宅。”
那时她并不相信崔朝朝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事情,也不敢轻易和谢迥之说这件事,只是崔家门楣实在太高,若是崔朝朝真的有二心,她必得提早防备。
她找了一个由头出来逛一逛,这才来到这里。
相比崔朝朝与人私通,她欠钱的事情就不那么让谢老太太那么震怒了。
怕就怕崔朝朝欠钱就是为了与她私通的那男子。
她的目光在崔朝朝和那仆从身上来回打量,那仆从不管从长相还是穿着,怎么看都不够格当一个奸夫,更像是奸夫家的下人。
她问:“朝朝,这是怎么回事,你必得回家说清楚。”
边问,边撕碎了字据。
那仆从一看,字据被毁了,他扯着嗓子对那谢老太太嚎起来:“你这老货,你撕我字据干什么?”
那仆从往屋里面看了眼,屋里面的人没有给他反馈,他又转身看向崔朝朝和谢老太太,唯恐崔朝朝就此走了,字据也没落着,他拦住崔朝朝:“崔娘子,给我重新写一份。”
谢迥之推开那仆从:“放肆!
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再敢胡言乱语,我要你的命!”
盛南晨似是万分忧心,问:“姐姐,你为什么欠人那么多钱?
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姐姐,出了什么事,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没钱没本事,但也想为你分担啊。”
盛南晨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一如她刚来谢府时:家里遭了水患,爹娘都死了,我孤苦无依,实在没办法,才来寻表哥。
不求别的,能让我在府里面浆洗洒扫,给口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
崔朝朝可怜她,她又是谢迥之的亲戚,怎能做侍女的活计。
她找人教了她刺绣,帮她盘了一间铺子,算是有了正经活干。
没想到啊没想到,盛南晨就在她给置办的宅子里,与谢迥之不知羞耻颠鸾倒凤。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
“姐姐,你怎么了?
怎么这般看着我?”
盛南晨问。
崔朝朝冷笑两声,纵然她在心里面默念一万遍“忍耐”二字,也无法做到如往常一般和颜悦色:“你有这个心思,很好。
不枉费我对你那么好,你也算是知恩图报。
那这笔钱,你来还。”
盛南晨一方面好奇崔朝朝到底是因为什么欠钱,一方面想趁机离间她和表哥的关系,没想到最终竟然引到了自己身上,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迥之也没有帮她的意思,首勾勾的盯着崔朝朝。
她想借谢老太太为自己解困,没想到谢老太太说:“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去,走!”
于谢老太太而言,这种丢人现眼的脏事儿,怎能在外人面前张扬。
那仆从显然比谢老太太还着急,时不时往屋里面看,屋里面始终没出来人,也没人给他反馈,他想进屋问问意见,又怕一出门人跑了,就以屋里面人绝对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喊:“你们可不能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可不能走。”
他的话,于崔朝朝来说十分陌生。
这意思,莫不是这仆从和昨日那杀手不是一伙的,他显然不知道她崔朝朝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付这一百两白银。
“那你跟我们一起走。”
谢迥之说。
那仆从挣开谢迥之:“不,我不能跟你们走,我的钱还没拿到呢。”
崔朝朝问:“你什么意思?”
“他不能跟你们走,要走,也是我跟你们走!”
此话一出,众人巨惊。
院里面缓缓走出一个青年男子,他身形修长,衣着矜贵,脸型不方不圆,额头开阔,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冷中带魅,此刻嘴角噙着一丝轻笑,边走过来,边首勾勾地上下打量着崔朝朝。
这人举止让崔朝朝觉得他十分冒昧以及不怀好意。
她往里面望了望,后面并无其他人了。
奇怪,刚刚好像看到两个人将一个人拖走了。
而这个青年男子,身着富贵,能是昨日救她的人?
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晶莹剔透,搭配金丝缠线,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这种富贵人家,能为了一百两白银惹事儿救她?
倒是谢迥之走了上去,笑着打招呼:“傅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傅兄的人,名叫傅嵘,他像是没听到,越过谢迥之,径首走到崔朝朝面前:“崔娘子,啧啧,你不记得我了?
也是,你连他都没认出来。”
崔朝朝没见过他,问:“你是谁?
你认识我?
你,昨……是你?”
她的这个“昨”字咬得极轻极快,快到她觉得应该没人听清了这个字。
没想到那青年男子突然凑到她的耳边。
他的姿势相当暧昧,像是要和她说悄悄话。
她赶忙向后退,“咣当”一声,后背撞在了门框上。
他又欺了上来。
秋鸿一把推开他:“你要干什么?”
他轻笑两声:“昨?
昨夜?”
他说的时候,还刻意提高了音量,并一一扫过在站的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谢迥之身上,挑了挑眉,笑着说:“昨夜什么事儿啊?”
夜里,男女能有什么事?
谢迥之他和盛南晨应着雨声缠绵了一整夜,那难不成崔朝朝和傅嵘也……他涨红了脸,攥紧了拳头,质问崔朝朝:“怎么回事?”
崔朝朝霎时间红了眼眶,一是那青年男子不怀好意污蔑她,二是谢迥之不分青红皂白相信了。
她走向傅嵘,满眼含泪,问:“我连认识都不认识你,你怎能这般污蔑我,你是要我死吗?
你没有姐妹吗?
你没有母亲吗?”
傅嵘明显一愣。
崔朝朝紧接着说:“你就不怕他们也这样被人对待吗?”
“你!”
傅嵘青筋暴起,眸中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愈发冷厉。
“闭嘴!
别逼我杀了你!”
崔朝朝一愣,浑身寒意涌上心头:“你?
要杀我?
我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你?”
她实在想不起来是何时得罪了这位青年男子,她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干些什么?
昨天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会不会添油加醋地说些对她不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