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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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数据流中逐渐复苏的。

林黛玉——那位在国家级AI实验室里,以冷静和逻辑著称的顶尖工程师——最后的记忆,是眼前过载的服务器迸发出的刺目电弧,以及身体被巨大能量撕扯的剧痛。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和虚无。

没有身体,没有感官,只有无数流淌的0和1构成的星河,在她“眼前”奔腾不息。她像一个迷失的幽灵,在这片信息的海洋中漂浮。

检测到高维意识碎片……符合绑定条件……

正在接入“浮生若梦”叙事系统……

身份确认:变量单位-Lin Daiyu……

核心任务发布:逆转既定悲剧,积累功德能量。任务完成,即可回归源世界。

载入中……

一个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她思维的核心处响起。变量?叙事系统?功德?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充满了荒诞和不真实感。

她还来不及思考和质疑,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便从数据流的深处传来,猛地将她的意识拽向一个漩涡。

“唔……”

一声细弱、带着稚气的***从喉间溢出。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抬起,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规律的、微微有些硌人的颠簸。她正躺在一个移动的空间里,身下是铺着柔软锦褥的板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和一丝……舟楫特有的水汽。

“姑娘醒了?”一个带着几分吴侬软语口音,满是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素净比甲、作丫鬟打扮的少女,正一脸忧色地看着自己。少女约莫十来岁年纪,眼神清澈,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

雪雁。

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伴随着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这是自小服侍她的丫鬟。

所以……这里不是实验室,也不是医院。她低头,看到的是一双纤细、稚嫩、宛若玉芽的小手。身体也缩水了,变成了一个六七岁女童的模样。

环境载入完毕。时间坐标:红楼历元年春。地点:入京舟船。身份: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

主线任务已激活:适应新环境,获得关键人物“贾母”的初步认可与怜爱。任务奖励:功德值+10。

个人面板已开启,宿主可默念“状态”进行查看。

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她的怔忡。

林黛玉——工程师的林黛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清晰的痛感传来。不是梦,也不是死后的幻觉。她,一个信奉科学与逻辑的现代灵魂,真的穿越了,成为了那个在文学史上泪尽而亡的薄命红颜林黛玉,并且绑定了一个看似是“金手指”,实则目的不明的诡异系统。

“变量单位……”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称呼,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意味著她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可能都处于某种更高维度的观察甚至操控之下。

“姑娘,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马上就到京都了,老祖宗定然会给姑娘请最好的太医。”雪雁见她神色变幻,只当是旧疾又犯了,连忙安慰。

黛玉此后均指工程师黛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她依言默念“状态”,一个半透明的、泛着微蓝光晕的属性面板出现在她视野前方,科技感十足,与这古香古色的船舱格格不入。

宿主:林黛玉变量单位

状态:魂体融合中,轻微不适;先天体弱修复需功德值

技能:无

物品:无

功德值:0/10000回归需功德圆满

当前任务:获得贾母认可0/10

一万点功德?回归?目标明确,但前路漫漫。而那个“获得贾母认可”的任务,像是一个新手引导,简单,却至关重要。

她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飞速地检索着脑海中那份属于“原主”的记忆,同时结合自己前世对《红楼梦》的了解。贾母,史太君,荣国府的最高统治者,疼爱女儿贾敏,爱屋及乌,对即将到来的外孙女抱有天然的怜爱。这是优势,但如何将这份天然的怜爱,转化为系统认可的“初步认可”,并为自己后续的行动打下基础,需要策略。

她不能完全模仿原主那种“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敏感孤女姿态,那不符合她工程师的本性,也未必能高效完成任务。但她也不能表现得过于跳脱,引起怀疑。

“表现适当的聪慧、得体,以及……因丧母而带来的、符合年龄的悲伤与依赖。”她迅速制定了行动方针。

舟车劳顿之后,换乘轿子,终于抵达了敕造荣国府。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的巍峨府邸,以及门前华冠丽服、神色倨傲的守户家丁,都无声地彰显着这个家族的煊赫权势。

穿过层层仪门、游廊、穿堂,终于到了正房大院。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帘栊掀起,一股暖香混合着喧嚣的人气扑面而来。黛玉定了定神,微微垂首,迈步走了进去。

她立刻就成为了整个厅堂视线的焦点。正中间榻上,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被众人簇拥着,想必就是外祖母史太君了。那老人未语先悲,见她进来,便伸出手要搂她入怀,心肝儿肉地叫着大哭起来。

情绪渲染到位。黛玉没有迟疑,顺应着那双手的力道,投入贾母怀中。属于孩童身体的泪腺似乎不受控制,悲戚之情也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涌起——这或许是身体原主的残存影响,也符合此刻情境。她低声啜泣起来,场面一时悲切。

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在哭泣的间隙,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两位舅母邢夫人、王夫人,那位“恍若神妃仙子”、被称为“琏二嫂子”的年轻媳妇王熙凤,以及……听到通传,正从外面走进来的,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孽根祸胎”。

贾宝玉。

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贾宝玉”接近。该人物关联世界线核心,禁止以任何形式直接向其透露未来信息、系统存在及任务内容。违者将触发“因果律抹杀”机制。

系统冰冷刺骨的警告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黛玉心中凛然。“因果律抹杀”,这个词听起来就充满了终极的恐怖。这意味着,她不能做一个“剧透者”,不能简单地告诉宝玉“你不要怎样怎样,否则会如何如何”。她的干预,必须是间接的、符合逻辑的、引导式的。

这时,贾母命她见过舅舅们,又吩咐人去请姑娘们。一番见礼后,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又回到了她与宝玉身上。

宝玉已换上了家常衣服,愈发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他看罢黛玉,便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黛玉安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动。通灵宝玉……神瑛侍者……绛珠仙草……这些在科学世界被视为荒诞的神话,在此刻似乎成了某种背景设定。宝玉的“面善”,或许并非全是孩童的痴语。

他走近前来,挨着她坐下,细细打量,又问:“妹妹可曾读书?”“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一一按着礼数回答了。

然后,那个关键的问题来了。

“妹妹有玉没有?”

整个厅堂的目光再次聚焦。黛玉能感觉到贾母、王夫人等人的紧张。她知道,按照“情节”,原主这里应该说“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从而引发宝玉的狂病。

但她不能完全照搬。系统任务要求是“获得贾母认可”,平息这场可能惊扰贾母的风波,无疑是加分项。而且,她也想测试一下,在不直接剧透的情况下,她能改变“情节”到什么程度。

她抬起还带着泪痕的小脸,看着宝玉那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睛,心中迅速构建了几个应答方案。直接说“有”或“没有”都不妥,前者是欺骗,后者会***他。需要一個既承认“无”,又能消解其“独有”带来的失落感,并提升这块玉意义的说法。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她微微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厅堂里:“此等仙苑灵物,自是天上谪仙、人间麟凤方能佩戴。黛玉福薄,生于凡俗,怎敢有此奢望?”

她没有直接回答“有”或“没有”,而是用一种近乎“神话”的视角,将通灵宝玉的存在拔高到了一个凡人难以企及的层次。这既承认了自己没有的事实,又极大地恭维了宝玉的“不凡”,更重要的是,将“拥有玉”这件事,从一种“人人皆可有”的普遍性,升华成了“天命所归”的唯一性。

果然,宝玉愣住了,他似乎在消化这段话里的信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某种类似于思考和困惑的神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项圈上那块五彩晶莹的美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清亮、语气平静得不像个孩子的妹妹。

贾母和王夫人等人也愣住了,随即,贾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她原以为这个外孙女敏感柔弱,需要精心呵护,没想到竟有如此机变和见识,一句话不仅化解了可能的危机,还说得这般……熨帖人心。

然而,系统的警告似乎言犹在耳。宝玉的愣神只持续了片刻,那股天生的“痴狂”似乎并未被完全安抚。他猛地摘下那玉,就恨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妹妹仙姿玉质都没有,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场面瞬间大乱!丫鬟婆子们吓得一窝蜂拥上去争抢拾玉。贾母急得搂了宝玉,心肝肉地叫着,又是哄又是劝。

紧急限时任务发布:平息“摔玉风波”,稳定关键人物“贾宝玉”情绪。任务奖励:功德值+50。失败惩罚:贾母好感度降低。

系统的提示音急促地响起。

黛玉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果然,惯性巨大,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易扭转的。眼看贾母焦急,宝玉犯倔,她必须再次出手。

就在贾母抱着宝玉,众人乱作一团之际,黛玉走上前几步,没有去抢玉,也没有哭,只是用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宝玉,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外祖母常说,二哥是带着祥瑞降生的。这玉,便是天赐的信物,见证二哥的来历非凡。它选定了你,便是你的责任与凭证。今日你若因我而摔了它,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天命,也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妹妹,凭空担上了莫大的罪过?”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直接将“摔玉”的行为,从“孩童赌气”提升到了“辜负天命”和“让他人担罪”的道德高度。同时,再次强调了宝玉的“不凡”,满足了他潜意识里对自身独特性的认同需求。

宝玉举着玉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怔怔地看着黛玉。这个妹妹……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她不哭不闹,不说那些“命根子”之类的俗套话,却说出了“天命”、“责任”、“凭证”这些他似懂非懂,却又觉得无比郑重其事的词语。

她的话,像一道清冷的代码,注入了了他混沌炽热的情感世界,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秩序感。

贾母也停止了哭劝,看着外孙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这孩子,了不得!

宝玉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紧紧攥着那块玉,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黛玉,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这哭声里,少了之前的狂躁,多了几分委屈和后怕。他扑进贾母怀里,抽噎着:“老祖宗,我……我再不摔了……”

风波,就此平息。

丫鬟们松了口气,悄悄将玉收好。贾母一边拍着宝玉的背,一边向黛玉投来无比复杂的一瞥,那目光里,怜爱更深,但似乎也多了一分审视和倚重。

叮!限时任务“平息摔玉风波”完成。奖励功德值+50已发放。

叮!主线任务“获得贾母初步认可”完成。奖励功德值+10已发放。

当前功德值:60/10000。

连续两道系统提示音响起。功德值入账,任务完成。但黛玉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独自坐在贾母为她安排的碧纱橱里,窗外月色清冷。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被面,脑海中回响着系统那冰冷的“抹杀”警告,以及宝玉摔玉时那狂乱的眼神,贾母那审视的目光。

这个世界,远不是吟风弄月、伤春悲秋那么简单。它是一个精密而残酷的舞台,每个人都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走向命定的悲剧。而她,这个意外的“变量”,带来的每一丝改变,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那60点功德,像是一点微弱的星火,在这沉沉的夜色里闪烁。前路漫长,危机四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和冷静。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一场。”她低声自语,既是说给自己,也像是在向那个无形的系统宣告。

“代码,已经写入。轮回,必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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