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凉,凉在手上也凉在心头。好人会有好报吗?
那是为别人失去成什么样才能算好人呢?最后换来的那些官职那些所谓的荣誉,真的比父母健在好吗?再好的好报,都不值得了。
如此白昼犹如黑夜。
楚殇把碗放在了旁边就跑到了楚粢的房间,他在吃饭的时候就想来了,楚殇伸出了双手,捧起放在刀架上的斩渝刀,这是楚粢生前用的刀。
楚粢死了,全府上下都开始忙着办白事,可多少人们都是自顾不暇,这白事也是匆匆了事。
楚殇心中默念不是对爹不敬,只是想用爹的刀为爹完成夙愿。斩渝刀太重了楚殇只是勉强能挥动。
楚殇在房间里闹出的动静惹来了申离鸳的注意。
“阿殇,你在这干嘛?”说话间申离鸳也注意到了楚殇手中的重刀,“阿殇!放下!”
申离鸳近是有些执拗,不让全府上下的人动刀。
楚殇理解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怕洛扈帝让他们去边疆充兵,他的母亲怕失去他。
但楚殇却不认可母亲。
楚殇没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母亲。楚殇用行动告诉着母亲他的执着。他想练武,真的很想,想去完成父亲的使命,想与辰逸站在同一个战场。
两个人还在僵持着,楚将军府门口就传来了,裴公公那尖锐的喊声:“皇上驾到——”
申离鸳上前将楚殇手中的刀放回了原位,又牵着楚殇去了前厅,跪在了地上。
洛扈帝坐在主座,抬手让申离鸳带着楚殇落座。
“楚殇,不错,今年有十几岁了吧。”
楚殇答道:“回皇上,草民今年八岁。”
“是吗?看起来比同辈的孩子都要高啊。”
申离鸳听着听着就脸色发白,她懂洛扈帝的意思,手指卷缩着,攥紧了衣裙的下摆。
紧接着就听洛扈帝又问,“怎么样,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楚殇侧头看了申离鸳一眼,他看出来母亲的苍白,“回皇上,草民……不愿。”
申离鸳闻声看向楚殇,万般没想到,楚殇居然会拒绝当兵。申离鸳提着的心也落了一大半。
可皇帝的脸却黑了下来,今日他亲自来楚府,一是为了国内大将的丧事,二是为了带走楚殇,进行培养,让他成为第二个楚大将军。
可楚殇却拒绝了。
申离鸳怕皇帝发难,便跪了下来,对皇帝说到“回皇上,夫君尸骨未寒,阿殇也不忍离去,阿殇这孩子孝顺,也万般是忠国忠君之人,可眼下……”
洛扈帝听了申离鸳说的话,怒火也灭了不少,楚殇是忠臣之子,本来当下就民心不稳,若是此时罚了楚殇,便是他皇帝的不识大体不识大局了。
这时没人说话,申离鸳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在赌,可她赌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女孩子的胭脂水粉,而是命。
良久。
“罢了,楚殇孝顺,可不去当兵也要从文官最低层做起,你可愿意。”
申离鸳没等楚殇答话就先谢了恩。
洛扈帝走了。
申离鸳松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她不贪得荣华富贵,现在也只求阿殇好好的。
楚殇也站了起来,小声道了句娘。
申离鸳开心的看着他,以为楚殇是因为嫌官职低而不开心,抬手拨了拨楚殇的额前的碎发:“没关系,仕途自己走也好,娘只要阿殇能平平安安的。”
楚殇却摇着头,退了半步,“娘,我想练武。”
申离鸳的手放了下来,脸上带了严肃之色,“阿殇别说笑了,你做不到,你父亲都做不到。”
“您不想我去战场,我理解,我陪在您身边,可我只是想练武,我想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我信不过别人,只有我自己,您能理解我吗?”楚殇眼里有光,他不愿一直落在尘埃之中,他还想保护辰逸保护他的母亲呢。
申离鸳原本喜悦的心坠了下来。
“阿殇,你真是……长大了啊。”申离鸳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这几日她心里最苦,申离鸳拗不过他她一直都知道,楚殇和他爹一样认准的事改不了,“你想学便学吧。”
“多谢母亲。”
第二日日上三竿楚殇才到都城,又去了朝廷领职,来接他的是一个三品文官,而这位三品文官身侧站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楚殇知道那文官是李恒,便拱了拱手。
李恒将他扶起又对身侧的少年唤了一句“沈钰啊,你带他去户部吧,现在你可不是户部最小的喽。”
沈钰看向楚殇,笑着说:“楚公子,今后多请教了,今日算是私下见面,我便没穿朝服,楚公子莫怪。”
“岂会怪罪,沈大人也是,今后请多指教了。”
沈钰从宽袖间抽出一把竹扇,扇柄抵在了唇间,青衫朱唇配上一柄墨扇却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鄙人沈钰。”
楚殇也笑着回答:“在下楚殇。”
楚将军府坐落于虞城,正好是边疆到都城连线的中点。楚殇是前一天晚上连夜赶过来的。
沈钰想到这就顺嘴问了一句,“楚公子要在都城安居吗?”
“不了,我官职低不早朝,而且,母亲也在虞城。”
“哎,可惜了。”
楚殇看沈钰叹气,有些不解:“沈大人为何叹气?”
沈钰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起了一名武将,罢了罢了,都是些可怜人啊。”
楚殇正想着要练武,这会儿就听到了一个有难处的武将,不觉有些好奇想着万一能帮到,就把人骗过来有空给自己比划两下,“什么武将,不如沈大人讲讲。”
沈钰看出楚殇是真起了兴趣也就讲了出来,“这个人你可能不太熟,五年前疫病刚起,他娘走得早,父亲也重病在榻,靠充兵的一点小钱,吊着父亲的病,至今都没好彻底,他啊......”
楚殇听到这不由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不会是辰逸吧!”
沈钰闻言连忙东张西望的捂住了楚殇的嘴,“嘘!辰将军可是锦衣卫同知!而且救了很多难民,如今他可是百姓心中的英雄啊,这样直呼英雄大名,不妥,不妥。”
沈钰连说了两个不妥。楚殇也意识到了朝廷不比楚府。
出了那块私人区域,逸哥哥不是他一个人的了,楚殇莫名有些吃味,楚殇觉得就像小孩子喜欢的糖,要分给别人一样。
很矛盾的心里,不喜欢别人对辰逸好。也不喜欢别人对辰逸不好。
沈钰看着楚殇撇嘴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说重了话,“楚公子,我也不是怪你……”
楚殇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没有没有,我在反思自己,我觉得我可以暂时住进辰将军府,帮英雄照顾一下家人,这样也能让英雄在前线放心些。”
“楚公子有心了!”
听了楚殇的解释沈钰又觉得有些愧疚,楚殇出于大家族,虽说没有旁支,但父亲确实是个朝廷重臣。不该妄自揣测。
楚殇领了官职就与沈钰分开了,他是真的想去辰逸的家里看看,两天没见了,不知道辰逸在边疆怎么样了。
近些日阴雨连绵,风吹着有些凉意。都城也不再那般繁华,流民都急着入都。可能进来的也只有不足百分之一,而着百分之一的大部分还都在辰逸的府内。
楚殇是一身黑色便服进去的,素色的面料显得他并没有很突兀。
看着辰将军府这几个洋洋洒洒的大字印牌匾,有点自豪,这是逸哥哥的家。
这府里竟是有些空旷,可能是为了以后安置更多百姓,这里除了一些必要的用具意外什么都没有。
“不觉得无聊嘛。”楚殇想给辰将军府改造一下,想给辰逸一个惊喜,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要去看下逸哥哥父亲。
辰府的大门是对外开放的,就是为了方便流民的安置,这也只有一个兵照顾辰逸父亲。
这应该是亲兵了。
楚殇不认识宸孚轩,但宸孚轩知道楚殇。
这会见到楚殇就向他行了个军礼,也不说其他的,只是引着楚殇向外走,直到出了老爷子的房间。
“老爷子刚睡下。”
楚殇装着犯难,“我这刚入都都没地方去,不知道辰将军能不能收留我。”
宸孚轩不明白楚殇的意思,“楚公子……辰将军定是肯的……你是不记得在下了吗?”
“你是?”
“在下宸孚轩,我们在楚将军府见过。”
楚殇一阵尴尬,忙换了话题“那我住逸哥哥房间好了。”
宸孚轩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楚殇推着打断了,“没有可是!”
宸孚轩把楚殇当成小孩子,也不愿与他计较,只是去了书房给辰逸写了封书信——朝廷有个叫沈钰的九品文官,最近与李恒交好,李恒是重臣,与主子之前想的是否有变?楚小公子也来了,领了个文职,今日来了将军府,好像还不打算走了。
宸孚轩搁了纸笔,吹了声口哨,一直鸽子落在了桌旁的架子上,宸孚轩喂了它两口硬玉米粒,“走吧。”
白鸽飞出了窗,飞向天空,飞向边疆。
楚殇走进来辰逸的房间,人不怎么回来,房间竟也落了灰。
“宸孚轩怎么收拾的房间啊,这床上怎么都是书?”
楚殇伸手抓了几本书来翻,竟是医书和史书,辰老爷子的病真是难解,辰逸看了这么多医书,都没有……
为什么寻常的疫病会这般难解?
楚殇拿起了这些书坐到了桌边,把这些书按顺序排好,再开始按顺序翻阅。
手指随着视线一行行的过去,有一些字的周围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书页泛了黄,楚殇自诩读书颇多,可依旧有几本是他没读过的。
这几年辰逸为了治好辰老爷子是用尽了心,可这标注……多少有些一言难尽了吧?
这什么字啊!根本!看不懂!
但楚殇是更肯定了,这疫病根本就是有人有意而为。
夕阳西下,宸孚轩进来给楚殇添了一次灯,又送了饭,虽不是什么好米,但也是满满一碗饭。
“我吃稀粥就好。”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装尽了天真。
“这是主子特意安排的,都城没有边疆乱,粮食也比边疆便宜,楚公子就吃吧。”
楚殇接过了碗,但却向膳房走去,把米饭分成了两份,其中一份又兑了水,剩下的一份交到宸孚轩手上,“逸哥哥养这么多人不容易,我不比他们特殊。”
宸孚轩有些意外,没想到楚殇也这般节俭,也没坚持,“那我先去照顾辰老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