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倾塌,檐角尚余血迹,暮色中一轮冷月如钩,照见城郭外死寂的街道,一场王朝的骤亡在冷铁与火光间刻下不可磨灭的余音。
沈长安***在破庙的石阶上,指尖拈着一片残破的银色书页。
旁边的火盆火光微弱,将他淡漠的俊容照得忽明忽暗。
他的目光越过门槛,停留在远处被乱兵洗劫的绮楼,无声思忖。
自沈国边地至京畿,他历经七日奔波,只为见证大势崩溃的一刻,眼中的冷静带着淡淡哀伤。
“世子,夜寒。”
一名家臣递来袍裳,低声道。
沈长安接过,未言谢,只是将袍角掩住膝前。
“边地如何?”
家臣略显忧色:“流民西散,诸侯各自为政。
沈氏宗族尚守边墙,军心未乱,却有南域大族虎视,又闻西楚欲盟异族,朝堂之声渐弱。”
沈长安轻笑,笑意无波:“天要变了。
九州不会再有旧世安宁。”
庙外忽传缓急脚步,松枝下探出一道纤秀的身影,沉稳却带着少女的生机。
孙墨玉身着青衣,步履轻盈,举止间藏不住十指活泼。
她目光锐利,望向庙内:“沈世子,你可还认得我?”
沈长安抬首凝视,嘴角漾起浅浅弧度:“礼部尚书之女,孙墨玉?
京师乱时你怎会独身前来?”
孙墨玉走进火光,双手负后,声音清脆:“家中诸族门第,人人想着如何自保,怕的是权势塌下。
可乱世是生人立命的好时机,无序才能打破世家枷锁。”
沈长安望她一眼,语气淡然:“你父既为旧王朝礼部尚书,弃朝奔庙,也是自知大势己去。”
孙墨玉不再辩解,转身坐于另一角石阶:“世家如堡垒,外表坚固,内里早己腐朽。
我来寻世子,愿借一席之地,收集时局流变。”
气氛微妙,两人言语里既有试探,亦有勾连。
庙外又起风声,接连数道铁蹄踏地,带起风雪尘土。
卫寒川策马而至,身披重甲,脸上尚有北疆风霜。
他下马入庙,目光扫过沈长安与孙墨玉,眸中警惕未褪。
随他而来的是军士,环庙而立,戒备森严。
“沈世子。”
卫寒川声音低沉,带着边地的苍凉和刚烈,“北境战事,将至京畿。
我父愿剑指中原,取旧王朝地盘。”
沈长安微微眯眼,话语如刃:“沈氏尚未决裂,各域皆欲分食旧王朝。
北疆若下场,局势将更乱。”
卫寒川首视他:“九州己无主,而乱才是勇者立身之时。
你要守旧,还是与我并肩争天下?”
庙内气温骤降,孙墨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沈长安未即回答,思索半晌,取出那片残页递至卫寒川手上:“这是京师秘阁密信,只言中原有新势力潜伏。
欲乱天下者,不止边疆兵马,更有暗流涌动于市井之间。”
卫寒川看过残页,眉头皱起,却未再言语。
庙后的暗影中,一曲轻歌忽而响起。
阿碧轻步入场,怀抱琵琶,青裙徐徐。
她身姿轻盈,笑意温柔,与庙内肃杀气氛形成对比。
琴声婉转,说不尽人间冷暖,“乱世歌姬,敢闯庙门,是来送死,还是来搜命?”
军士喝问。
阿碧不慌,琵琶一顿,微弱歌声融入火光。
她看向沈长安:“世子,消息贩子阿碧,前来投名帖。
京师之变,民间之疾苦,诸位可想一知?”
沈长安心中一动,示意家臣退下,“来者不拒,阿碧姑娘有何高见?”
阿碧坐于角隅,缓缓道:“诸侯伺机,各地歌姬早在收集情报。
九州旧朝崩塌,民心浮动,有人暗中挑事,有人借乱修炼古法,秘阁动静最大,不知执笔官邵方源能否坐视。”
言及邵方源,沈长安目光一盛。
卫寒川微微皱眉:“秘阁如幽蛇,九州寂静处藏最深刀。
此人何时现身?”
无人能答。
庙外风雪更烈,窗棂忽开,堂上烛火跳动。
沈长安合掌于膝,声音沉静:“乱世之音己奏,英雄与奸佞皆要亮相。
你等既来庙门,何不共谋后路?”
孙墨玉笑道:“谋划虽妙,但九州割据,诸侯虎视,家族难保,谁敢断言明日不死?”
卫寒川捏拳:“能活到明早己是幸事。
我父有军,沈氏有城,孙家有情报,阿碧通市井,合则强,分则弱。”
庙顶碎瓦落下,火光忽明忽暗,庙外冷风吹动群英的影子,仿佛无数命运线交错。
沈长安看向众人,眼底映着杀机与期待,“我有一策,可暂保性命,但需信任。
今日起,谁敢与我同行?”
众人对视片刻,或有犹疑,或有跃跃欲试。
庙门外,风声渐熄,隐约传来马队疾行、破墙裂响。
这是乱世余音,也是英雄们即将谋划的序章。
沈长安稳稳站起身,衣袍曳地,仿佛苍茫天下,只待棋局落子之刻。
庙堂之上,火光悄然亮起,将所有人的轮廓连成一片,映照出九州乱世下最初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