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许言把最后一道菜，糖醋里脊，从锅里盛出来的时候，门锁响了。他关掉抽油烟机，
厨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玄关处林晚换鞋的细碎声响。他擦了擦手，端着盘子走出去，
正对上林晚看过来的笑脸。“哇，许大厨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晚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带着外面微凉的空气。
“都是你爱吃的。”许言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又折返回厨房去拿碗筷，“快去洗手，
马上就能吃了。”这是他们交往的第三个月。对于母胎单身二十三年的许言来说，
这三个月像是把过去二十多年欠缺的糖分一次性补了回来。林晚漂亮，活泼，
总有说不完的有趣话题，填满了他过去略显单调的程序员生活。他为她学做菜，
为她研究各种约会攻略，笨拙地，却也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饭桌上，
林晚兴致勃勃地讲着公司里的八卦，哪个部门的总监换了，哪个同事下个月要结婚。
许言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给她夹一块排骨，或者提醒她汤烫。他喜欢这种感觉，
屋子里有另一个人，为他带来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鲜活世界。
他沉浸在这种名为“恋爱”的温情脉脉里，觉得人生别无所求。“对了，
”林晚咽下一口米饭，忽然开口，“我下周可能要回趟家。”“怎么了？家里有事吗？
”许言关切地问。“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晚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着，
似乎在看什么消息，“就是我弟，你知道的，他不是一直在折腾那个什么工作室嘛。
”许言点点头。他听林晚提过几次，她的弟弟林浩，比她小两岁，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
一直游手好闲，最近迷上了拍短视频，拉着几个朋友搞了个工作室，一直没什么起色。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消息弹了出来。许言的角度只瞥到了一个备注，
只有一个字，“安”。林晚的反应比他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手机反扣在了桌面上。
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却让许言的心跳漏了一拍。空气安静了几秒。“垃圾短信，卖保险的。
”林晚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说到哪了？哦，我弟。
他最近看上一个项目，说是很有前景，就是启动资金还差一点。”许言“哦”了一声，
没再追问那条消息。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谁没有几个不方便让伴侣看到的朋友或者工作信息呢？信任是感情的基础。
他努力把那瞬间的不适感压下去。“差多少？”他顺着林晚的话题问。“不多，也就十万。
”林晚说得轻描淡写，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慢慢地嚼着。许言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十万。这个数字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毕业工作刚满一年，刨去房租和日常开销，
省吃俭用也才攒下十二万。这是他准备在年底带林晚回家见父母的底气，
也是他为他们两人规划的，一个模糊未来的起点。“十万？”他重复了一遍，
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啊。”林晚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有点多。
本来我爸妈能支持一点，但我弟那个人你懂的，自由散漫惯了，我爸不太信他，
怕他拿钱乱花。所以我想着，能不能从你这儿先周转一下？”许言没有立刻回答。
他脑子里有点乱。那个被飞快盖住的手机屏幕，那个模糊的备注“安”，
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十万”搅和在一起，让他心里发堵。“他那个项目……靠谱吗？
”许言谨慎地措辞，“不是我不相信你弟，只是这么大一笔钱，总得了解清楚吧？”“哎呀，
你问这么清楚干嘛？”林晚的口吻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就是个短视频项目，
跟风口上的猪一样，现在投进去肯定能飞起来。跟你也说不明白，你一个写代码的，
懂什么内容创业。”这话让许言心里一刺。什么叫“一个写代码的”？
他感觉自己被轻飘飘地划分到了某个古板无趣的阵营里，并且被贴上了“不懂”的标签。
“我是不懂。”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但这是我的钱，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我想知道它的去向，这要求不过分吧？”林晚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在她看来，
许言对她一向是百依百顺的。她愣了一下，随即也放下了碗筷。“许言，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相信我吗？”“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你就是不相信我！”林晚打断他，
声音拔高了一些，“你觉得我会联合我弟来骗你的钱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许言有些懵。他只是想问清楚项目的细节，
怎么就上升到信任危机了？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一旦他继续追问，
就坐实了“不信任”的罪名。“我没这么想。”他的辩解听起来有些无力，“晚晚，
我们能不能冷静点？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更慎重一些。”“慎重？怎么慎重？
”林晚冷笑一声，“等你考察完黄花菜都凉了！许言我告诉你，我弟这次是认真的，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我作为姐姐，不能不支持他。”她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踱步，
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也像是在给许言施加压力。“我自己的存款都投进去了，
就差这十万。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的事也该是你的事。结果呢？你倒好，先审问起我来了。”“我没有审问你……”“你有！
”林晚猛地转过身，眼睛里泛起水光，“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钱？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许言最柔软也最自卑的地方。他家境普通，长相普通，
工作也只是听上去体面，实际上是无尽的加班。林晚是他生命里出现的第一道光，
他有时候午夜梦回，都会觉得不真实。他配得上她吗？他凭什么能拥有她？现在，
这个问题被林晚亲口，以一种最伤人的方式问了出来。许言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她姣好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涨红，眼睛里含着泪，
满是委屈和控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太多疑了？是不是他太小家子气了？
她只是想帮自己的弟弟，而他却用最不堪的想法去揣测她。“对不起。”他艰涩地开口，
“晚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看到他服软，林晚的激动似乎平复了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走回餐桌旁坐下，但没有再看他。“我今天来找你之前，想得特别好。
我想着我们一起努力，帮我弟渡过这个难关。这笔钱算我借你的，等工作室盈利了，
我双倍还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可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看我的。
”许言的心乱成一团麻。他想去拉她的手，又觉得此刻任何亲密的举动都显得虚伪。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散发着油腻的气息。他精心准备的温馨晚餐，
变成了一场关于信任和金钱的审判，而他，是被告。“我……”他想说点什么来挽回，
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林晚没有给他机会。她拿起沙发上的包，站了起来。“我累了，
想自己待一会儿。”她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钱的事，你就当我没提过吧。
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她说完，就径直走向门口，换鞋，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晚晚！
”许言追了过去，只来得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林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让我静一静，许言。”门被关上了。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又迅速熄灭。
许言独自站在玄关，手里还残留着她手腕的冰凉触感。他看着一桌子渐渐冷却的饭菜，
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那个被反扣的手机，那个一闪而过的备注“安”，
那句“一个写代码的懂什么”，还有那句诛心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图你的钱”，
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爱情，产生了动摇。
许言不知道自己在玄关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机械地挪动脚步。他没有开灯，
任由自己陷在客厅的昏暗里。桌上精心烹制的菜肴已经彻底凉透，
凝结的油渍在昏暗中泛着令人不适的光。他默默地把盘子一个个收进厨房，倒进垃圾桶，
糖醋里脊酸甜的香气和鱼香肉丝的咸香混杂在一起，最后都变成了一股馊掉的，
让人反胃的气味。洗碗的时候，他把水开到最大。
哗哗的水流声暂时隔绝了脑子里混乱的争吵。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盘子，
用力到指关节都有些发疼。他试图去理解林晚。她是为了帮弟弟，是亲情心切，
或许是他自己反应过度，太小题大做了。一个刚毕业一年的程序员，攥着那点辛苦攒下的钱，
确实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他应该更体谅她，更相信她。可那个被飞速反扣的手机，
那个备注“安”的联系人，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一个本能的，不想被他看见的动作。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工作伙伴，何必如此？还有那句“你一个写代码的，
懂什么内容创业”，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借钱本身要大。它轻易地否定了他这个人，
否定了他的职业，在他和她的世界中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线。他关掉水龙头，
厨房重归死寂。他靠在冰冷的琉璃台面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三个月的甜蜜回忆，
此刻都变成了反讽的证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不是把自己想象中的爱情，
套在了林晚身上？他拿出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就是林晚，备注是“我的小太阳”。
他盯着那三个字，觉得有些刺眼。他想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家了没有，想说点软话，
把今晚的僵局揭过去。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要说什么？说“对不起，
我不该怀疑你，那十万块我明天就转给你”？他做不到。在巨大的矛盾和困惑中，
他划动屏幕，找到了另一个名字，陈飞。是他大学的室友，现在在同一家公司的不同项目组。
一个嘴巴很毒，但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的家伙。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背景里是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喂？大情圣，查岗查到我这儿来了？
你家那位没给你做饭？”陈飞懒洋洋的腔调传来。“她走了。”许言的声音有些干涩。
键盘声停了。“吵架了？”陈飞的调侃收敛了一些，“为啥？
”许言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地砖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她找我借钱。
”“借钱？借多少？”“十万。”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十秒钟，久到许言以为信号断了。
“十万？许言，你小子什么时候中的彩票我怎么不知道？你那点家底我还不清楚？
刨掉房租吃喝，你一年能攒下八万都算你屁股粘在椅子上了。她一开口就是十万？
”“是给她弟。”许言把今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包括那个一闪而过的备注“安”，和林晚那些伤人的话。他讲得很平静，不带什么情绪，
像是在复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停！”陈飞打断他，“兄弟，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跟她在一起三个月，除了你给她做饭，研究去哪儿玩，给她买这买那，
她为你做过什么？”许言愣住了。他脑子里飞速盘算，想找出一两件具体的事来反驳。
可搜刮了半天，除了最初相识时林晚带给他的新鲜感和快乐，
以及一些诸如“你真好”之类的口头赞美，似乎……真的没有了。“你看，
你自己都答不上来。”陈飞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再问你，那个叫‘安’的，
你觉得是男是女？”“我不知道，一个字而已。”“别自欺欺人了，许言。你心里有答案，
只是不敢承认。哪个女的会给闺蜜备注一个听起来这么亲密的单字？
还让你看到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把手机盖起来？”陈飞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叫什么？
这叫压力测试。先用一个暧昧不清的第三方让你心里不舒服，
再用一个巨大的金钱要求来冲击你的底线。你要是问，就是不信任。你掏钱了，
第一步测试通过，以后有的是要你掏钱的地方。你要是不掏钱，正好，‘你根本不爱我，
你就是不信任我’，帽子扣上来，分手都是你的错。她干干净净，一点责任不沾。
”陈飞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许言一直不愿正视的脓包。“她……她说会还，
双倍还。”许言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呵，还？拿什么还？拿她弟那个所谓的工作室？
你信吗？”陈飞冷笑，“许言，你是个程序员，逻辑总比我好吧？一个需要启动资金的项目，
连份最基本的商业计划书都没有，全靠一张嘴跟你画大饼，你敢投吗？换成工作，
这种产品经理你早把他喷回娘胎里了。怎么一谈恋爱，脑子就变成浆糊了？
”“我……”“你就是太久没谈过恋爱，一头扎进去，把人家当成仙女了。
仙女是不用吃饭拉屎的，但林晚要。她不仅要，她还要你掏钱给她弟吃饭。
”陈飞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什么都别做。不主动打电话，不发消息。她要是真在乎你，
会回来找你。她要是就这么晾着你，或者过两天又来催钱，那这人什么成色，你自己掂量。
”挂了电话，许言在地板上坐了很久。陈飞的话很刺耳，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慢慢冷却下来。
逻辑。对，逻辑。他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客厅的灯，刺目的光让他眯了眯眼。他走到书房，
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他需要数据，需要证据，来支撑或者推翻那些让他心惊肉跳的猜测。
林晚提过她弟弟叫林浩，也提过他的短视频账号。许言凭着记忆，
在抖音上输入了“林浩”和几个可能的组合。很快，一个头像浮夸，
穿着一身潮牌的年轻男人账号跳了出来。地点显示和林晚是同一个城市，
最新一条视频的背景里，有林晚家的那只布偶猫。就是他了。许言点了进去。
主页上的视频不多，总共也就二十几个。最新的一个是昨天发的，
内容是挑战一分钟内吃完一个大西瓜，林浩对着镜头龇牙咧嘴，满脸都是西瓜汁，
背景音是刺耳的网红歌曲。视频获得了三百多个点赞，评论区里大多是朋友的调侃。
许言耐着性子，把所有视频都看了一遍。有的是跟风跳一些尴尬的舞蹈，
有的是在商场里对路人进行一些无聊的恶作ž剧，还有几个是展示他新买的球鞋和衣服。
所有视频的制作都相当粗糙，内容空洞，毫无亮点。粉丝数，一千出头。
这就是林晚口中“风口上的猪”，前景无限的“内容创业”？需要十万块启动资金的工作室？
许言关掉网页，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那不是创业，那只是一个无业青年打发时间的玩乐。
而林晚，为了支持她弟弟的“玩乐”，理直气壮地向他索要他全部的积蓄。
那些争吵时她声泪俱下的控诉，此刻在他脑中回放，都变了味道。那不是被误解的委屈，
而更像是一种计谋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
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显眼。一条微信消息。来自“我的小太阳”。“你还在生气吗？
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话说重了。我们能聊聊吗？”这条消息来得恰到好处，口吻放软，
带着一丝示弱和安抚。如果是半小时前，在接到陈飞电话之前，在看到林浩那些视频之前，
许言也许会立刻缴械投降，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但现在，他看着这条信息，
只觉得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是一个猎人，在安抚自己落入陷阱的猎物。
许言没有回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行字，看着那个他亲手设置的备注，第一次觉得，
这个“太阳”，或许并不会发光。第3章许言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
最终还是没有打出任何一个字。他关掉聊天界面，打开通话记录，
林晚的来电显示停留在四天前。那次是她下班后打来的，说想吃他做的番茄炒蛋，
声音娇软得像要化在空气里。现在回想起来，那通电话之后，
他跑了三个超市才买到她指定要的那种有机鸡蛋。他把手机扣在桌上，起身去阳台。
夜风带着十月末的凉意钻进衣领，让他打了个哆嗦。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几个下了晚班的人影晃晃悠悠地往楼道里走。他点了根烟，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习惯，
准确说，是陈飞硬塞给他的。“你这种老实人，不抽烟真撑不住。”陈飞当时拍着他的肩膀，
一脸过来人的苦口婆心。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但很快习惯了那种辛辣的刺激。
他靠着栏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林晚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
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林晚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披肩，冲他笑的时候，
他端着咖啡的手差点抖出来。那时候她说，自己从来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真诚的男生。真诚。
这个词现在听起来格外讽刺。手机又响了。许言掐灭烟头，回到书房。这次不是微信，
是电话。屏幕上跳动着林晚的名字。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许言？
”林晚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试探，“你在忙吗？”“没有。”许言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林晚顿了顿，
“我一晚上没睡着，一直在想我们的事。”许言没有接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晚继续说下去，“许言，昨天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说话也没过脑子。我弟的事，
你不愿意帮也没关系，我不怪你。”“嗯。”“你就只说嗯啊？”林晚的声音里带了点委屈，
“你还在生气？”“没有。”许言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什么？”“想我们。”这个回答让林晚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许言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还有背景里电视节目的声音。“许言，我们能见一面吗？
”林晚终于开口，“我觉得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楚。”“现在？”“明天吧，明天中午。
还是老地方，那家日料店。”林晚说，“我请你，算是给你赔罪。”许言答应了。挂了电话，
他却没有感到任何期待。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像是提前预见了明天的结局。
第二天是周六。许言醒得很早，洗漱完坐在沙发上发呆。客厅里还残留着那天晚上的气息，
虽然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打扫干净。十一点半，他准时出门。日料店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
环境安静，价格不菲。这是林晚选的地方，她说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有一种精致的仪式感。
许言到的时候，林晚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衫，
头发扎成了低马尾，看起来温婉恬静。“来了？”林晚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先点菜吧，我记得你爱吃三文鱼。”许言坐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他随便翻了几页，
点了一份套餐。林晚点了不少东西，寿司、刺身、烤鳗鱼，还特意加了一份她最喜欢的甜虾。
上菜的间隙，她主动开口。“许言，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关于钱的事。”林晚把手机拿出来，翻出一个聊天记录，“你看，
这是我弟给我发的项目计划。虽然写得不太专业，但他确实是认真的。”许言扫了一眼屏幕。
那是一份简陋到可笑的文档，通篇都是“抓住流量红利”、“打造爆款内容”之类的空话，
数据预测那一栏更是离谱，直接写着“预计三个月内粉丝破百万，月收入五十万起”。
“你觉得这个靠谱吗？”许言把手机推回去。“我知道看起来不太成熟，但创业嘛，
总要有个开始。”林晚说，“而且我弟现在真的很努力，每天都在研究各种短视频，
熬夜剪片子。我作为姐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弃。”许言没有说话。他拿起筷子，
夹了一块三文鱼放进嘴里。鱼肉新鲜，入口即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许言，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林晚放下筷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是说，你在怀疑什么？
”“我能怀疑什么？”“我不知道。”林晚咬了咬嘴唇，“但我感觉你变了，
跟以前不一样了。”许言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晚晚，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
”“那天晚上，你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那个叫'安'的人，是谁？”林晚的表情僵了一瞬，
很快又恢复正常，“我说过了，是个卖保险的。”“卖保险的会被备注成单字？
”“那只是个缩写，她叫安娜。”林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许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那天的反应太快了。”许言盯着她，“快到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林晚的脸色变了，“你在怀疑我撒谎？”“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事实？
”林晚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惹得邻桌的客人侧目，她压低声音，“许言，
你是不是被你那个损友洗脑了？陈飞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他对我有意见，
肯定是他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许言没想到她会直接把矛头指向陈飞，“这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林晚的眼眶红了，“我就是想帮我弟，
有错吗？我就是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支持我，有错吗？结果你呢？质疑我，怀疑我，
现在还要审问我的通讯录。许言，你还有没有一点信任？”这套说辞跟那天晚上如出一辙。
许言忽然觉得好笑，他怎么之前就没发现，林晚每次被追问，
都会用同样的模式反击——先示弱，再反咬，最后上升到“你不信任我”的道德制高点。
“晚晚，我们分手吧。”许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后悔，
而是因为说出来之后，心里竟然有一种释然的轻松。林晚愣住了，
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你说什么？”“我说，我们不合适。”许言站起身，
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压在桌上，“这顿饭我请，就当是最后一次了。”“许言，你疯了吗？
”林晚也站起来，声音彻底失控，“你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跟我分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小事？”许言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十万块对你来说是小事，那你自己掏啊。
为什么要找我？”“我……我不是说这个……”“还有那个'安'，你说是卖保险的。
卖保险的需要用单字备注？还是说，你根本就懒得编一个完整的谎言？”许言摇摇头，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三个月，我一直在付出，而你，
只是在消费我的付出。”林晚的脸涨得通红，她抓起桌上的水杯，泼向许言。
水洒在他的衬衫上，冰凉刺骨。周围的客人全都看了过来，服务员慌忙跑过来询问。
许言没有躲，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水，平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再见，林晚。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林晚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混杂着服务员的安抚声。
但那些都与他无关了。走出餐厅，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他站在街边，深吸一口气，
感觉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手机响了。陈飞的语音弹了出来，“怎么样？
还活着吗？”许言笑了，给他回了条消息，“活着，而且很好。”他抬头看了看天，
十月末的阳光温和不刺眼，路边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他忽然觉得，这个秋天，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第4章分手后的第一个周末，许言睡到自然醒。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明晃晃的光斑。他躺在床上刷手机，
朋友圈里有人晒旅游照片，有人抱怨加班，一切照常运转，跟他的世界崩塌毫无关系。
微信上，林晚的头像已经变成了灰色。她把他删了，或者拉黑了，
反正再也不会蹦出那些“你在干嘛呀”、“想你了”之类的消息。
许言盯着那个灰色头像看了几秒，退出了聊天界面。手机震了一下，
陈飞发来消息：“中午撸串？哥们请你。”“行。”许言简短回复，翻身下床。十二点，
他准时出现在公司附近的烧烤店。陈飞已经点好了菜，桌上摆着两瓶冰啤酒。“来来来，
庆祝重获自由。”陈飞举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怎么样，这两天没哭吧？
”“你当我十八岁？”“那可不好说。”陈飞啃了一口羊肉串，
“上次你为了她连续三个周末加班攒钱买那个什么限量款包，我看你比十八岁还不如。
”许言没接话，闷头喝酒。烧烤店里烟火气很重,隔壁桌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划拳喝酒，
吵吵闹闹。许言忽然觉得这种人间烟火气挺好，比那些摆着精致餐具的日料店真实多了。
“对了，有个事得跟你说。”陈飞放下酒瓶，压低声音，“你那位前女友，
最近在朋友圈发了不少东西。”“什么东西？”“我截图给你看。”陈飞翻出手机，
点开一张图片。那是林晚发的朋友圈，配图是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
文案写着：“谢谢你的陪伴，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温柔。”时间显示，昨天晚上十点。
许言看着那行字，手指捏着酒瓶的力道重了几分。“往下看。”陈飞又翻出一张，
“这是今天早上发的。”这次的配图是一杯咖啡和一本书，摆拍痕迹明显。
文案是：“有些人只会索取，有些人懂得给予。庆幸遇到了对的人。”“她这是在骂你呢。
”陈飞啧啧两声，“还真是翻脸比翻书快。”许言把手机推回去，“随她吧。
”“你就不生气？”“生气有什么用？”许言夹起一串腰子，
“我又不能顺着网线爬过去揍她。”陈飞乐了，“行啊，看来是真放下了。”两人继续喝酒，
一直聊到下午三点。陈飞喝多了，趴在桌上开始念叨他前女友的黑历史。许言听着，
偶尔应和两句，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晚上回到家，他打开电脑，想写点代码。
最近项目进度有点赶，他正好可以趁周末补一下。敲了半小时键盘，手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陈飞，是一个陌生号码。“喂？”“请问是许言先生吗？”对面是个女声，
听起来挺正式。“我是。”“您好，我是华泰银行信用卡中心的客服。
有一笔消费需要跟您确认一下。”许言愣了一下，“什么消费？”“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
在XX商场的蒂芙尼专柜，刷卡消费三万两千元。请问这笔消费是您本人操作吗？
”许言的脑子嗡地一声。蒂芙尼。三万二。他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果然看到一条扣款短信，
时间地点分毫不差。“不是我。”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的卡被盗刷了。”“好的，
我们这边会立即冻结您的卡片，并启动调查程序。请问您的卡片现在是否在您手上？
”许言摸了摸钱包。信用卡还在，一张不少。他忽然想起来，三个月前，林晚说她的卡丢了，
应急用了一次他的卡，还把卡号和安全码拍了照，说是方便下次网购。
当时他还觉得这是信任的表现。现在想来，自己蠢得可以。“我知道是谁刷的了。
”许言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报警，这算诈骗还是盗窃？”客服那边顿了顿，
“建议您先联系对方沟通，如果协商不成，可以选择报警处理。我们这边会配合警方调查。
”挂了电话，许言坐在椅子上，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三万二。这个数字对他来说不算小。
加上之前的存款，他的全部家底也就十五万出头。林晚张口就要十万，被他拒绝后，
直接动手拿走了三万二。而且选的时间很精准，刚分手两天，
他还没来得及注销那些绑定信息。许言打开微信，点进林晚的头像。灰色的，果然是拉黑了。
他又翻出手机通讯录，找到林晚的号码，拨了过去。响了三声，被挂断。再打，
直接转到语音信箱。许言冷笑一声，开始编辑短信。“三万二，三天内还清。
否则我直接报警。”发送。显示已送达，但没有任何回复。许言也不急，他打开电脑，
开始整理这三个月来所有的转账记录。给林晚买的衣服，包，化妆品，还有每次约会的开销，
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五万。他把这些截图保存好，又登录邮箱，
找出当初林晚发给他的那些“我爱你”、“你对我最好了”之类的聊天记录，一并存档。
做完这些，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许言关掉电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纹，
从角落蜿蜒到中央，他盯着那道裂纹看了很久。三个月前，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
三个月后，他发现自己只是一台提款机。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告知信用卡已被冻结，如有疑问请联系客服。许言看着那条短信，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凉。
第二天上午，许言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接待他的是个年轻警察，听完他的陈述，
表情有点微妙。“你的意思是，你女朋友用你的信用卡信息，
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消费了三万二？”“前女友。”许言纠正，“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她用你的卡，你之前知道吗？”“之前她跟我说过一次，我同意了。
但这次我完全不知情。”警察敲了敲键盘，“这种情况比较复杂。如果你之前授权过她使用，
那这次即便你不知情，也很难界定为盗窃。”“那就是说，她白拿我三万块，
我一点办法没有？”“也不是。”警察抬起头，“你可以走民事诉讼，要求她返还。
但刑事立案的话，证据不太充分。”许言沉默了几秒，“我明白了。谢谢。”走出派出所，
他站在门口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间，他忽然想起陈飞说过的话：“有些人，你对她好，
她觉得理所当然。你对她不好，她觉得你罪该万死。”当时他还觉得陈飞太偏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