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陌路同途
她知道无法再躲藏，只得硬着头皮，有些狼狈地从芦苇丛后走了出来。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古怪的衣着，凌乱的短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双强自镇定却难掩惊惶的眼睛。
护卫们眼神警惕，幸存的商队主事也面露疑惑。
张世的目光则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惊奇。
他行走江湖多年，自认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打扮、如此气质的女子。
“你是何人？
为何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一名护卫忍不住喝道，经历了刚才的袭击，他们格外警惕。
古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叫古月。
路过此地，听到动静，心中害怕，所以躲了起来。”
这算是部分实话，也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张世走近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目光扫过她不合时宜的软底鞋和虽然沾了泥污却依然纤细干净的手指：“路过？
这荒山野岭，你一个弱女子，独自‘路过’？”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却并无太多恶意，更多的是好奇。
古月在他的注视下感到一阵压力，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我……与家人走散了，迷路了。”
她需要一個理由，一个不那么惊世骇俗的理由。
张世挑了挑眉，未置可否，转而看向那商队主事：“这位姑娘似乎遇到了麻烦，你们可有余力相助？”
那主事看了看古月古怪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家损失惨重的队伍，面露难色，拱手道：“侠士，非是老夫不愿，实在是……自身难保，还要赶路，恐怕不便……”古月立刻识趣地说：“不必麻烦，我……我自己可以。”
她不想欠下不明不白的人情，更不想和这群刚刚经历血腥、前途未卜的人同行。
主事松了口气，又对张世千恩万谢，留下一些银钱作为谢礼（被张世婉拒），便催促着仆役收拾残局，尽快驾车离去。
荒野间，很快又只剩下张世和古月两人，以及地上昏迷的山贼和那具车夫的尸体。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浓郁的血腥气再次钻入鼻腔，古月看着地上的惨状，胃里又是一阵不适，脸色更加苍白。
张世注意到她强忍不适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稍减，多了几分怜悯。
看来确实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弱女子，不知为何流落至此。
“你……”他刚开口。
古月却猛地转过身，扶着一棵树干，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些酸水。
恐惧、饥饿、还有这血腥场面的强烈***，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张世皱了皱眉，解下腰间的朱红酒葫芦递过去：“喝一口，压压惊。”
古月犹豫了一下，接过葫芦，小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炽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呛得她咳嗽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暖意确实驱散了一些寒意和恶心感。
“谢谢……”她将葫芦递还，声音有些沙哑。
“现在，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
张世靠在另一棵树上，姿态依旧放松，但眼神却认真了许多，“你绝非寻常走失之人。
你的口音、衣着、举止……都很奇怪。”
古月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知道，再编造漏洞百出的谎言毫无意义，反而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刚刚展现了强大武力和一丝善意的男子，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沉默了片刻，整理着纷乱的思绪，最终决定透露部分真相，但用这个时代可能理解的方式包装一下。
“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她斟酌着词句，目光带着真实的迷茫和恐惧，望向未知的远方，“远到超乎你的想象。
我来这里的方式……我也无法解释。
我一醒来，就在这片荒野了。
我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知道是什么朝代，不知道身在何地。”
她的话语中的无助和那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不似作伪。
张世看着她眼中强自镇定的光芒后面深藏的惊惶，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他行走江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这种仿佛从天而降、无根无萍的孤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朝代？”
张世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觉得有些文绉绉，但还是回答道，“如今是大晟永嘉西年。
这里是苍州地界，再往东百里，便是云州城。”
大晟？
永嘉？
古月快速搜索着自己脑海中的历史知识，毫无印象。
这果然是一个历史上不存在，或者她未知的朝代、未知的时空。
看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茫然，张世基本相信了她“来自远方”的说法。
或许是什么海外遗民？
或者某个与世隔绝的部落？
他暗自猜测。
“你叫古月？”
他问。
“是。”
“我叫张世。”
他自我介绍道，晃了晃酒葫芦，“一个浪迹天涯的闲人。”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又开始西沉，山林间暮霭渐起。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可能会引来野兽。
那些山贼也可能去而复返。”
他顿了顿，看着古月，“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古月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她能有什么打算？
活下去，然后呢？
前路茫茫，如同这渐沉的夜色。
看着她沉默无助的样子，张世轻轻叹了口气。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虽性喜逍遥，但侠义之心未泯，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娇弱又古怪的女子在这危机西伏的荒野自生自灭。
“若是无处可去，”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提议一起去喝杯茶，“不妨先跟着我。
前方不远有个小镇，可暂作休整。”
古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这个完全陌生、危机重重的世界，这个刚刚认识、神秘莫测的侠客，竟然愿意向她伸出援手？
怀疑、警惕、感激、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
“为什么……帮我？”
她轻声问，带着最后一丝谨慎。
张世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几分洒脱，也有几分深意：“或许是因为，你看起来比那些山贼有趣多了。”
他没有给她更多的承诺，也没有追问她的秘密，只是提供了一个暂时的选择。
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反而让古月稍微安心。
她看着渐暗的天色和空旷的、隐藏着无数危险的荒野，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独自一人，生存几率微乎其微。
跟着他，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暂时安全，并且能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冒险，但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和那份属于现代人的骄傲，点了点头：“好。
多谢张……张侠士。”
“叫张世就好。”
他摆摆手，转身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吧，在天黑前，得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古月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血腥的战场，咬了咬牙，迈开依旧酸软却坚定的脚步，跟上了前面那个青衫潇洒的背影。
她的古代生存之路，以一种充满戏剧性和不确定性的方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