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悠扬的琴声从电视里流淌出来，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陈希的指尖在琴键上飞舞，技巧娴熟，情感饱满。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天赋。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我妈更是满脸的痴迷和骄傲，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陈希站起身，再次优雅地鞠躬，脸上带着矜持而自信的笑容。
主持人走上台，开始对她进行简短的采访。
“***学，真是太棒了！这首《幻想即兴曲》被你演绎得淋漓尽致，我相信评委们一定也印象深刻。大家都知道，你学琴十年，一直非常刻苦，今天能站在这个舞台上，有什么想对支持你的人说的吗？”
陈希接过话筒，目光深情地望向观众席的我妈。
“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妈妈。”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音乐厅，“是她，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家。是她，十年如一日地支持我，鼓励我，把我培养成今天的样子。妈妈，我爱你！”
镜头适时地给到我妈。
她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捂着嘴，不断地点头。周围的人都向她投来羡慕和赞许的目光。
这一刻，是她人生的巅峰。
也是我为她选择的，坠落的起点。
就在这时，台下第一排，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突然站了起来，高声问道：“***学，请问你认识照片上这个男人吗？”
他一边问，一边将一张放大的照片高高举起。
正是那张，陈希和她“爸爸”的合影。
音乐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突兀的照片上。
舞台上的陈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看着那张照片，瞳孔猛地收缩，血色从她脸上迅速褪去。
“这……这是谁？我不认识……”她的声音因为惊慌而变得尖利，失去了刚才的从容。
“不认识？”另一个记者紧接着站起来，声音更加响亮，“那请问，你是不是十年前轰动一时的‘王氏集团公子绑架案’主犯，林瘸子的女儿？你的母亲刘文秀女士，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婚内出轨，生下私生女的事实，买通你的父亲，企图让你那可怜的姐姐人间蒸发？”
“轰！”
整个音乐厅，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惊呆了。观众席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议论声。
“什么？绑匪的女儿？”
“真的假的？太劲爆了吧！”
“她妈妈买凶杀自己的女儿？天啊，这是人干的事吗？”
无数的闪光灯，像利剑一样，疯狂地刺向舞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
陈希彻底慌了，她握着话筒的手不停地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不是的……你们胡说……是污蔑！”
她的辩解，在山呼海啸般的质疑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镜头转向了我妈。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她呆呆地看着台上的记者，看着那张被放大的照片，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座位上。
她身边的我爸，则是一脸的震惊和茫然。他显然还没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
“刘女士！”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调转枪口，将长枪短炮对准了她。“请问这些爆料是真的吗？你真的为了掩盖丑闻，对自己六岁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吗？”
“你和绑匪林瘸子是什么关系？陈希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你让你的丈夫陈卫国先生喜当爹十几年，还让他抚养仇人的女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一声声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将我妈虚伪的面具，层层剥开，露出底下最肮脏腐烂的血肉。
“不……不是我……我没有……”她疯了一样地尖叫起来，挥舞着手臂，想把那些镜头推开。“你们滚开！都给我滚开！”
她的失态，无疑是默认了这一切。
我爸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死死地盯着我妈，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刘文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可怕，“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念念……念念她不是我的女儿？”
“陈希……是那个绑匪的女儿？”
我妈看着我爸那双赤红的眼睛，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的……是他逼我的！是他了我！我恨她！我恨那个孽种！”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罪恶，当着所有人的面，和盘托出。
音乐厅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她凄厉的哭嚎，和无数摄像机“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舞台上的陈希，眼见大势已去，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对着镜头，对着所有的观众哭喊，“我被送到这个家的时候，我还那么小……我以为，我以为妈妈是真的爱我……我不知道我爸爸是坏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演得真好。
如果我不是早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恐怕我也会被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所欺骗。
可惜，我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一招。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可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好。”
就在陈希哭得最“真诚”的时候，音乐厅的侧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腿男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那个瘸腿男人，面色蜡黄，形容枯槁，但那双阴鸷的眼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就是，把我卖到山村，毁了我十年的那个绑匪！
陈希的“爸爸”，林瘸子！
陈希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比刚才还要深刻的恐惧。
林瘸子被推到了舞台前。他抬起头，看着舞台上那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儿，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希希，我的好女儿，”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破锣一样，“十年不见，长这么漂亮了。”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爸爸是坏人吗？”
“那你告诉大家，是谁，五年前偷偷跑来监狱看我，告诉我你妈妈很有钱，让我出狱后就来找她？”
“是谁，前几天还给我打了十万块钱，让我永远不要出现，不要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我的好女儿，你再演啊，怎么不演了？”
林瘸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陈希的身上。
她彻底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我关掉电视，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窗外，阳光正好。
而音乐厅里，那对恶毒的母女，正在迎接她们的，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