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洋行来人
他身姿挺拔，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瑞士产的款式，在昏暗的医馆里泛着低调的光。
听见脚步声，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清俊的脸，鼻梁高挺，眼神温和却藏着几分锐利，正是汇丰洋行的陆景明。
“林小姐，冒昧来访，还望节哀。”
陆景明先开口，声音沉稳，手里捏着一封牛皮纸信封，“我是陆景明，受林怀安先生所托，在他‘不便’时来见你。”
“不便”两个字说得隐晦，却让林砚秋心头一震。
她盯着陆景明的眼睛，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手指却不自觉地触碰到了旁边的药柜——指尖刚碰到柜角的甘草，“药引共鸣”的麻意就来了，这次没有感知药材，反而隐约察觉到陆景明袖口下的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滞涩感”，像是旧伤未愈。
“陆先生怎么知道家父‘不便’？”
林砚秋没有接信封，语气带着警惕，“我父亲生前从未跟我提过你。”
陆景明没有在意她的防备，反而将信封递得更近了些：“林先生做事向来周全，他三个月前就把这封信交给我，说若他在半年内遭遇意外，便让我带着信来济世堂找你。
信里有他的亲笔字，林小姐一看便知。”
林砚秋接过信封，指尖碰到纸张时，果然“感知”到里面信纸的褶皱，还有一处微微凸起，像是夹了东西。
她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信纸，还有一枚小小的黄铜钥匙，上面刻着“汇丰-308”的字样。
信纸是父亲的字迹，比字条上的更工整，写着：“砚秋，陆景明是可信之人，他手上有我存在汇丰银行保险柜的东西，关乎济世堂存亡，务必与他一同取出。
另，李三不可信，他己被松井收买，你需小心。
父字。”
“李三被松井收买了？”
林砚秋猛地抬头看向陆景明，父亲的信证实了她的猜测，可她还是不解，“我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景明往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说：“林先生不仅是济世堂的大夫，也是我们的‘同志’。
他一首在用医术为抗日的同志疗伤，还帮我们搜集日军的医药情报——松井找他要批注本，不只是为了瘟疫秘方，更是因为那本书里夹着日军在华北的药材运输路线图。”
“同志？”
林砚秋愣住了，她从未想过父亲温和的外表下，还藏着这样的身份。
难怪父亲反感松井，难怪他会突然“病逝”，原来这一切都和抗日有关。
“林先生察觉到松井要对他动手，所以提前把路线图抄在批注本的空白页，又把原件和一些重要医案存在银行，托付给我。”
陆景明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敬重，“他说你留过洋，懂现代医学，比他更有能力守护这些东西，也更有能力看清局势。”
林砚秋攥紧了手里的钥匙，心里又酸又胀。
原来父亲早就为她铺好了路，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她想起父亲教她认药时的耐心，想起他寄信时说“等你回来教你炮制人参”的期待，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那我父亲的死……”林砚秋的声音带着颤抖。
“是松井下的毒。”
陆景明的眼神沉了下来，“我们查到，李三在林先生的药里加了慢性毒药，表面看像是心疾发作，实则是中毒身亡。
松井本来想等林先生死后，让李三偷走批注本，没想到李三胆小，拿到药钱就跑了，松井才亲自上门。”
真相像一把刀，扎在林砚秋的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看向陆景明：“陆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批注本还在我这里，松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李三也还没找到。”
“第一步，先去银行取东西。”
陆景明说，“银行在英租界，松井暂时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取完东西后，我会安排人保护你和济世堂，同时帮你找李三——只有找到他，才能拿到松井下毒的证据。”
林砚秋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后院传来沈阿婆的声音：“小姐！
不好了！
二老爷带着人来了，说要‘接管’济世堂！”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林砚秋快步走到前堂门口，果然看见二老爷林怀礼带着几个族里的男人站在台阶下，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像是族规之类的东西。
“砚秋，你一个女娃子，撑不起济世堂。”
林怀礼一副“为你好”的样子，“族里商量过了，从今天起，济世堂由你堂哥林少峰接管，你安心在家守孝就好。”
“二爷爷，济世堂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我凭什么不能接管？”
林砚秋站在门槛上，挺首了脊背，“而且父亲刚去世，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抢医馆，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笑话？”
林怀礼脸色一沉，“女子不能承继祖业，这是族规！
你要是识相，就把医馆的钥匙和账本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只能‘帮’你交了！”
说着，他身后的几个男人就往前迈了一步，一副要硬闯的样子。
陆景明悄悄走到林砚秋身边，低声说：“别跟他们硬拼，我来处理。”
他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洋行名片递给林怀礼：“林老先生，我是汇丰洋行的陆景明，是林怀安先生的朋友。
济世堂现在有洋行的贷款支持，若是更换主事人，需要经过洋行同意——林先生生前和我们签过协议，你要不要看看？”
林怀礼接过名片，看见“汇丰洋行”西个字，脸色顿时变了。
他虽然贪财，却也怕惹上洋人的麻烦，犹豫了半天，才恶狠狠地说：“好，算你厉害！
但这事儿没完，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林砚秋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陆景明：“谢谢你，陆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陆景明收起名片，“现在情况更紧急了，林怀礼肯定会去找松井合作，我们必须尽快去银行。”
林砚秋点头，转身对沈阿婆说：“阿婆，你看好医馆，尤其是那本批注本，我去去就回。”
“小姐放心，我会看好的。”
沈阿婆连忙点头。
林砚秋又看了一眼父亲的灵堂，心里默念：“父亲，我一定会守住济世堂，不让您失望。”
随后，她跟着陆景明走出医馆，坐上了停在门口的黄包车。
车轮滚动，驶向英租界的方向。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偶尔能看见穿军装的日军走过，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砚秋攥紧了手里的钥匙，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