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蹲在出租屋的破旧木板床边,床底下拉出来一个积满灰尘的旧皮箱。
这是爷爷去世后留给他的唯一物件,放了整整十年,他从来没打开过。今天不知怎么的,
也许是喝了点劣质白酒上了头,也许是楼下那群催债的刚刚又砸门骂了半小时祖宗,
他心里那股憋了十年的邪火“噌”地冒起来,烧得他心口疼,终于想起了这个箱子。
“老家伙,神神叨叨一辈子,能留下啥好东西……”林默嘟囔着,
用钥匙串上最生锈的那把小钥匙插进锁孔,拧了老半天,锁扣才不情愿地“咔哒”一声弹开。
箱子里一股霉味。几件颜色褪尽、摸起来潮乎乎的老式中山装,
底下压着一本没有封皮、纸张焦黄脆弱的旧笔记本。林默嫌弃地拎起本子,随手翻看。
里面的纸页薄得透光,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字迹是爷爷那特有的、带着点倔强工整的潦草。“记账本?记这么多人名干啥?
”林默嗤笑一声,觉得无趣,正想扔回去,指尖却无意中擦过纸页上的一个名字——孙老五。
这名字他有印象,是街对面开小卖部的老头,为人斤斤计较,但身子骨硬朗得很,
骂起中气十足。林默摇摇头,把本子丢回箱子,踢回床底,
转身去泡他那三块五一包的康师傅。三天后的傍晚,林默下楼买烟,
听见街坊四围在菜市场口议论纷纷。“哎哟喂,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对面小卖部的孙老五,
没了!”“啥?不能吧!前天还看见他搬货呢,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是夜里睡过去的,
没病没痛,早上发现时人都硬了!你说邪门不邪门?”林默心里“咯噔”一下,
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冲回出租屋,手忙脚乱地把箱子再次拖出来,颤抖着翻开那本笔记。
孙老五的名字,赫然在列。而就在那个名字旁边,有一道极浅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像是被指甲无意中划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林默跌坐在地上,
冷汗瞬间湿透了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我……我操……不是吧?”他盯着那本笔记,
喉咙发干,像盯着一条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毒蛇。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巧合,一定是巧合!
孙老五都七十多了,寿终正寝,正常!”他试图说服自己,
但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纸页上疯狂扫视,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张翠花。
这是楼下那个为点鸡毛蒜皮就能指桑骂槐半小时的泼妇,林默因为噪音和她吵过几次,
烦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咬着牙,找出那支快没水的红色圆珠笔,
心一横,在“张翠花”三个字上,重重地划了一道。笔尖划过纸面,
发出一种奇怪的、类似指甲刮擦骨头的“沙沙”声。划完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默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接下来的三天,林默是在极度煎熬中度过的。
他不敢出门,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第二天下午,楼下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他扒着窗户往下看,只见张翠花的男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翠花啊!你个死婆娘!
让你嘴贱!让你没事站阳台嗑瓜子看热闹!这下好了吧!
楼上的花盆掉下来怎么就偏偏砸中你了啊!你走了我可咋办啊……”林默缩回脖子,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不是巧合!
爷爷留下的这本旧笔记本,他妈的是一本真正的生死簿!上面的名字,真的会在三天内死亡!
而划掉名字,就是执行“死刑”!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巨大诱惑的战栗感传遍全身。十年了,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是因为谁?那个名字,像毒瘤一样长在他心里十年了!
他发疯似的翻着那本笔记,纸张哗哗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终于,
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中,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赵天霸!
“赵天霸……”林默念出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眶瞬间就红了。十年前,
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用精心设计的合同陷阱吞并了林家公司,气死了他父亲,
逼得他母亲重病缠身,最终含恨而终。他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
一夜之间沦为父母双亡、债台高筑的孤儿,受尽白眼和欺辱,全是拜赵天霸所赐!
仇恨的火焰“轰”地一下烧光了他残存的理智和恐惧。
林默的眼睛因为极致的兴奋和疯狂布满血丝。他找出那支红色圆珠笔,
笔尖悬在“赵天霸”的名字上方,因为激动和恨意而剧烈颤抖。“赵天霸!你夺走我的一切!
今天,老子就用你的命来祭奠我爸妈!”他低吼一声,如同野兽的咆哮,
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恨意,将那个名字狠狠地、彻底地划去!红色的墨水几乎渗透了纸背,
像一道狰狞的血痕。完成了。大仇得报。林默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一种虚脱般的轻松感和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想放声狂笑,
想对着窗外呐喊赵天霸的死讯。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慵懒,翻开了下一页。然后,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冻结。下一页,原本空白的纸页上,
如同被无形的血笔书写,缓缓浮现出两个清晰得刺眼的字迹——林默。是他自己的名字!
在名字下方,还隐隐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如同符文般的暗淡线条,微微扭动,令人心悸。
为什么?划掉仇人的名字,自己也会死?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道理?!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手机像索命符一样尖锐地响了起来。是他唯一还保持联系、真心待他的发小,
赵胖。“默哥!默哥!不好了!呜呜呜……”赵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惊慌和绝望,
“我叔……我叔赵刚他……他出车祸了!很严重!医生说……说可能救不回来了!
在市第一医院抢救!默哥,我就我叔一个亲人了……你快来啊!”赵刚,赵胖的亲叔叔,
一个憨厚的老货车司机,也是这十年来,除了赵胖之外,
少数几个对林默不时接济、给予长辈般温暖的人。林默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个可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每划掉一个名字,自己最亲近的一个人就会遭遇不测!
张翠花与他无关紧要,所以代价没立即显现,代价是轻微的,
只是掉了一小撮头发他自己没注意?而赵天霸是他的血海深仇,笔记似乎“认可”这次复仇,
但代价也无比巨大——不仅自己的名字上了簿子,至亲的赵刚叔叔更是直接濒死!
这根本不是一个恩赐,而是一个恶毒至极的诅咒!使用它复仇,
需要用自己的至亲、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我……我马上到!”林默声音发颤,抓起外套,
疯了一样冲出出租屋,奔向医院。医院抢救室门口,红灯像血一样刺眼。
赵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蜷缩在墙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浑身都在抖。“胖儿,怎么样?
赵叔怎么样?”林默冲过去,抓住赵胖的胳膊,自己的手却冰凉的。
“不知道……医生还没出来……”赵胖抬起头,看到林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哭得更凶了,“默哥,我叔他……他开车几十年从来没出过事!今天那条路好好的,
车也没问题,怎么就突然失控撞上隔离墩了……医生说颅内出血,
情况非常危险……可能……可能……”林默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渊。他扶着赵胖坐下,
手臂僵硬。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去厕所隔间,再次颤抖着掏出那本生死簿。
他死死盯着“林默”两个字,以及下面那些诡异的纹路。他发现,
那些纹路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点。他又尝试用笔去划自己的名字,笔尖却像划在钢铁上,
连个印子都留不下。他想撕掉那页纸,可薄如蝉翼的纸页坚韧得超乎想象。这时,
跳了出来:“快讯:本市著名企业家、慈善家赵天霸先生于今日下午在办公室突发心脏衰竭,
经抢救无效逝世,享年五十五岁。赵氏集团表示沉痛哀悼……”赵天霸死了。
和他划掉名字的时间完全吻合。几乎同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
满脸疲惫:“谁是赵刚家属?”“我!我是他侄子!”赵胖踉跄着冲过去。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医生顿了顿,声音沉重,“脑干受损严重,
深度昏迷,苏醒的几率……非常渺茫。大概率,是植物人状态。”赵胖眼前一黑,
直接瘫软下去,林默赶紧扶住他。植物人……和死了有多大区别?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闭上了眼睛。这代价,太残酷了!接下来的日子,林默如同行尸走肉。
他帮着赵胖处理医院的事情,看着昏迷不醒、靠机器维持生命的赵刚,
内心受着炼狱般的煎熬。他注意到,自己的鬓角真的冒出了好几根白头发,
镜子里的脸也失去了血色,透着一股未老先衰的憔悴。代价是真实不虚的,
在持续消耗他的生命。这天,赵胖回去筹接下来的医疗费了。林默独自守在病房外。
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气质沉稳精干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林默先生?
”男人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林默警惕地看着他:“你是?”“高城。
”男人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瑞信律师事务所,受赵天霸先生的遗嘱执行人委托,
想跟你谈谈。”林默心中巨震。赵天霸的律师?他想干什么?高城似乎看穿了他的惊疑,
淡淡道:“赵先生临终前,修改了遗嘱。他将赵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
以及名下‘湖心苑’的一栋别墅,指定赠予你。”“赠予我?”林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搞什么鬼?”那可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比杀了他还让人难以接受!
高城推了推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赵先生的原话是:‘这是我欠林家的,
现在还给林家最后的血脉,希望能稍作弥补。’此外,他还留给你一句话。”“什么话?
”林默的声音干涩。“他说,‘小心那本笔记。它吞噬的生命,远比它终结的要多。
仇恨的链锁,只会导向毁灭。我们……都只是轮回的一部分。’”林默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赵天霸知道笔记的存在!他甚至知道笔记的诅咒和轮回!“他……他还说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默急切地追问。高城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领带:“我的任务只是传达。遗产文件已经公证,具有法律效力,
签个字即可生效。至于赵先生的用意……”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默一眼,“或许,
是迟来的忏悔。也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也成了笔记的傀儡后,一种无奈的补救。林先生,
这份遗产,是蜜糖,也是砒霜,你好自为之。”高城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步伐稳健。
留下林默一个人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晕目眩。忏悔?
补救?赵天霸会有这种良心?这一定是阴谋!是陷阱!林默的第一反应是坚决拒绝。
他不想和赵天霸有任何瓜葛,更不想沾上这沾满鲜血的财产。但现实是残酷的。
赵刚叔叔的医疗费是个无底洞,他和赵胖那点积蓄瞬间见底。医院催款单一张接一张,
赵胖急得嘴上起泡,头发大把地掉,甚至偷偷去找以前看不起的远房亲戚借钱,受尽白眼。
看着发小如此艰难,想起赵刚叔叔往日的好,林默陷入了极度的挣扎。接受仇人的施舍,
是对父母的背叛吗?可是,如果拒绝,赵刚叔叔可能连植物人都当不成!他该怎么办?
犹豫和痛苦了几天后,林默最终还是咬着牙,在高城带来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