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意渐深,寒意刺骨,但王程的小院里却难得地涌动着一股暖流。
晴雯的病体在强化点和汤药的双重作用下日渐好转。
苍白的脸颊终于泛起了健康的红晕,那双曾黯淡无光的眸子也重新变得明亮锐利,飞针走线时,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指尖。
王柱儿却是另一番心境。
弟弟的亲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铆足了劲,又接连为王程物色了几个对象——有林黛玉房里较为沉静的小丫鬟,有贾母院里一个管事的远房侄女,甚至还有一个是府外小粮铺老板的闺女。
然而,结果无一例外。
“林姑娘身边的雪雁姐姐说…说二爷身子弱,离不得她,暂无心思考虑这些。”
王柱儿第一次回话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
第二次则脸色更难看了:“那管事的侄女…听、听说是被太太屋里的周瑞家的碰见,随口问了一句,便、便吓得不敢应了。”
第三次,他几乎是铁青着脸冲进院子的,连晴雯在场也顾不上了,直接将那包提亲用的果饼摔在石桌上。
“岂有此理!那开粮铺的竟也敢推三阻四,说什么小女年纪尚小,还想多留两年!我呸!分明是听多了府里的闲言碎语!”
正如王柱儿所料,王程“不自量力”屡屡提亲被拒的事,早已在贾府下人堆里传得沸沸扬扬。
茶余饭后,角角落落,都成了笑谈。
“听说了吗?账房那个王程,又叫人给撅回来啦!”
“啧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模样。”
“就是,五大三粗的,就是个看账跑腿的命,还尽想着攀高枝儿。”
“我看呐,是跟他屋里藏着的那个学的,心比天高呢!”
这些话,难免有几句飘进王柱儿耳朵里,把他气得肝疼。
尤其是王夫人院里的那些大丫鬟,如彩霞、玉钏儿之流,虽未明着说什么,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偶尔飘过来的几句。
“哟,王管事又来为弟弟操心啦?”
“真是兄弟情深呐!”
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人憋闷。
她们乐得见这个“收留祸害”的王程吃瘪,无形中更是推波助澜。
王柱儿在府里走动都觉得脸上臊得慌,偏偏当事人王程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哥,消消气。”
王程正在院里按照晴雯画的图样打制一个绣架,手里的刨子推得飞快,木花雪片般落下,“强扭的瓜不甜,她们看不上我,我还未必看得上她们呢。何必自寻烦恼。”
“你倒是心宽!”王柱儿瞪眼,“你都快二十了!不成家,我这当哥的怎么对得起爹娘!”
王程停下活计,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笑容坦然:“哥,我的事我自己有数。缘分没到,急也急不来。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他指了指屋内。
晴雯正坐在窗下光晕里,对着绷架绣一朵芙蓉花,闻言指尖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粉。
她如今吃用都是王程的,虽说是“合伙”,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滋味复杂,有对王程的感激,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楚,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王柱儿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重重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摇着头走了。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弟弟了。
王程确实不在意。
那些丫鬟的嘲笑于他而言,如同蚊蚋嗡嗡,无关痛痒。
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每日1点的强化点他依旧用在力量和体质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奔涌的力量。
如今单手举起院中那个盛满水的大石缸都毫不费力。
他更多的心思,是和晴雯筹备那个小小的绣坊。
晴雯拿出了全副本事,设计了几款新颖别致的花样,绣出的香囊、帕子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王程则负责材料采买和琢磨销售门路。
两人一个飞针走线,一个锯木刨花,小院里时常安静,却有一种默契在默默流动。
晴雯的话依旧不多,但眉宇间的郁结和绝望已消散大半,偶尔指点王程针线好坏时,还会流露出一丝往日的神采飞扬。
就在这小小的事业刚有点雏形,生活仿佛要步入另一条宁静轨道时,一场巨大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这日清晨,王程照例早起出门采买,却发现街头气氛迥异。
往日喧闹的市集显得人心惶惶,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面色惊惶。
茶楼酒肆里,议论声比平时大了数倍,充斥着“金兵”、“南下”、“败了”之类的字眼。
“听说了吗?太原…太原府没了!”
“真的假的?这才多少日子?”
“千真万确!溃兵都逃过来了!说是金人的铁骑都快过黄河了!”
“老天爷啊!这、这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快回家收拾细软吧!怕是要逃难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米铺前排起了长队,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
银号前挤满了兑钱的人;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变卖家当,车马行的租金一日数涨。
王程心头巨震,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靖康之变!
虽然具体时间他记不清,但金兵南下,直捣汴京,却是这段历史无法回避的惨痛一幕!
他匆匆买了些米粮,快步回家。
只见晴雯也站在院门口,脸色发白,显然也听到了风声,眼中满是惊惧不安。
乱世之中,她这样的女子命运最为堪忧。
“别怕,”王程沉声道,声音里有种奇异的镇定,“先进屋。”
贾府内更是乱成一团。
往日里的雍容华贵被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取代。
主子们紧急议事,下人们窃窃私语,有门路的已经开始偷偷托关系准备南逃。
王夫人那院的门槛都快被管事的踏破了,纷纷请示是走是留。
奢华靡费的宁荣二府,在战争的阴影下,显出了纸糊般的脆弱。
王柱儿傍晚时分又来了,这次满脸都是惊惶,早没了心思管弟弟的亲事:“程哥儿!大事不好了!金兵真要打来了!府里都在商量着要闭门谢客,加强守备,可能…可能还要抽调壮丁!你这…”
他的话顿住了,因为他发现弟弟的反应异常平静。
王程不仅没有害怕,那双眼睛里反而跳动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一种混合着野性和兴奋的光芒。
“哥,我知道了。”
王程打断他,走到院中,随手拿起那根他用来当门栓的粗重枣木棍,在手中掂了掂。
下一刻,他单臂握住棍子中间,低喝一声,猛然发力!
只见那根粗壮结实、寻常需两人才能抬动的木棍,竟被他硬生生“咔嚓”一声,从中掰断!
王柱儿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指着那断成两截的木棍,舌头打结:“你…你…这…”
晴雯也闻声从窗内望出,看到那断裂的木棍,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
她知道王程力气似乎不小,却不知竟大到如此非人的地步!
王程扔开断棍,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已达常人两倍的力量。
他望向城外隐约可见的远山方向,那里或许已是烽火连天。
乱世出英雄。
太平盛世,他或许只能做个小小管事,或顶多是个成功的绣坊老板。
但乱世不同!
这突如其来的战乱,对他而言,非但不是末日,反而是一个打破一切阶级、凭实力博取功名的巨大舞台!
他深吸一口凛冽而充满不安空气的秋风,胸腔中一股豪气升腾而起。
“哥,府里若抽调壮丁,替我报个名。”
王柱儿像是没听懂:“什、什么?”
晴雯也猛地从窗前站起,惊疑不定地看着院中那个仿佛突然变得陌生又高大的身影。
王程转身,目光扫过哥哥惊愕的脸,最后落在窗内晴雯苍白的脸上,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说,替我报个名。乱世已至,躲是躲不过的。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主动搏一把前程!”
这一刻,小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远方的战鼓声似乎隐约可闻,而王程的眼中,已看到了完全不同未来的可能性。
命运的轨迹,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再次猛烈地拐了一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