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蹲在马路牙子上数地砖,听见身后"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
"先生需要服务吗?
"穿红旗袍的姑娘弯腰递纸巾,领口香水味熏得他鼻子发痒。
林楚这才发现自己把酸辣粉泼了一身,红油正顺着裤腿往下滴。
包间里突然爆出哄笑。
陈海叼着牙签晃出来:"楚哥你这是唱哪出?
"他踢开脚边的茅台空瓶,"王总等半天了,非说要见救命恩人。
"林楚攥着脏纸巾站起来:"当年那案子...""哎哟喂!
"陈海猛地搂住他肩膀,"王总现在搞进出口贸易,市里十佳企业家!
"他压低声音,"你妹那个服装店,最近消防检查不太顺吧?
"旋转门映出林楚发青的脸。
他想起上个月探监时,妈在电话里哭诉房子被抵押的事。
陈海指甲盖上的金貔貅硌得他锁骨生疼。
水晶吊灯下坐着个戴玉扳指的男人,正用打火机烧雪茄头。
林楚瞳孔一缩——王瘸子左腿分明好端端踩在地毯上。
"小楚啊!
"王总起身张开双臂,阿玛尼西装泛起蓝光,"当年要不是你替我扛下安全事故罪..."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腕间的劳力士磕在转盘边沿。
服务员端来海参粥。
林楚盯着粥面上冒泡的油星:"机床厂那事...""死人哪能怪设备?
"王总舀了勺粥又放下,"明明是张工头操作不当。
你爸也是轴,非说我把废铁当新零件卖。
"他忽然掏出个牛皮纸袋推过来,"仓库活儿轻松,就是半夜得盯装卸。
"林楚摸到纸袋里的钥匙串,冰凉的金属贴片扎进掌心。
陈海在旁边剔牙:"明天带你去认认路,西郊那片野狗多,记得揣根电棍。
"后厨飘来剁肉声。
林楚猛地站起来,酸辣粉的馊味从衣领里钻出来:"我要去趟医院。
"王总的笑脸突然垮了。
他转着扳指慢悠悠地说:"听说护工最烦夜里换尿垫,要是手一滑..."玻璃转盘"吱呀"停住,清蒸石斑鱼的眼珠子正对着林楚。
林楚摸黑回到家属院时,看见402窗户亮着。
他跺亮声控灯,发现防盗门上用口红画了只王八。
"还知道回来?
"林穗蹲在楼道里捆旧书,工作服沾着线头,"下午收废品的来过了,这些能卖二十块。
"林楚瞥见最上面是本《机械原理》,书脊上还留着爸的钢笔印。
他脱口而出:"不能卖!
""你当自己还是技术员呢?
"林穗扯断胶带,"厂子早拆了,现在那儿是片繁华商业街。
"她突然抓起本书砸过来,"知道妈今天为什么摔下床吗?
她听见收破烂的吆喝,非说是你爸下班了!
"泛黄的书页散了一地。
林楚弯腰去捡,看见扉页上写着"奖给先进工作者林建国"。
他手指擦过圆珠笔字迹,突然摸到纸页间的硬块。
"这是什么?
"林穗凑过来。
林楚从书页夹层抽出一张透明存储卡,指甲盖大小,沾着机油渍。
楼下传来电动车警报声。
林楚把存储卡攥进手心,想起王总烧雪茄时发抖的右手。
三年前警察来抓人那天,王瘸子也是这么抖着腿把责任推给机床线路老化。
"我去买宵夜。
"林楚往楼下跑。
林穗在身后喊:"妈只能吃流食!
"夜风灌进楼道,吹散了堆在墙角的缴费单。
便利店复印机闪着绿光。
林楚把存储卡***读卡器,屏幕突然跳出密密麻麻的报表。
1994年4月7日,进口数控机床,数量12台,收货人王德发...玻璃门"叮咚"响了一声。
穿超短裙的姑娘嚼着泡泡糖凑过来:"大哥,能帮我换零钱吗?
"她手机壳上的水钻刮过林楚手背,对话框里最新消息是张西郊仓库的照片。
林楚拔下存储卡就往回跑。
路灯下蹲着条黄狗,正在啃塑料袋里的鸡骨头。
他摸到裤兜里的仓库钥匙,金属贴片不知什么时候被磨出了花纹——是只咧着嘴的骷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