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机的震动把我从一堆面料样本里拽了出来，
凌晨三点的设计部只剩下我桌上一盏孤灯。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划开屏幕，
是林薇发来的微信。“明天上午九点，董事会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文字冰冷，
不带任何情绪，像她最近看我的眼神。林薇，我的妻子，
也是“薇澜”服饰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而我，赵磊，是这家公司的设计总监，
至少目前还是。我盯着那条信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非要到公司，
用这种公事公办的通知口吻。我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
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张照片，那是公司三周年庆时拍的，她挽着我的手臂，笑得明媚，
我们身后是巨大的“薇澜”logo。从租在地下室的工作室，
到如今占据这栋写字楼整整三层，整整七年，我和她，还有我们的“薇澜”，
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生长。也许是我最近提出的那个“新中式”系列让她觉得冒犯了，
她觉得偏离了“薇澜”一贯的欧式优雅主线。又或者，是上周董事会上，
我反对了她力推的那个以她男闺蜜周哲灵感为核心的“星空”系列，认为它华而不实，
成本高昂且市场风险太大。当时她脸色就很难看，周哲坐在她旁边，
嘴角挂着那抹让我不太舒服的，似笑非笑的弧度。算了，不想了。我关掉电脑，
把最后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灌进喉咙。回家，她大概早就睡下了。二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我处理完手头几份紧急的设计稿修改意见，才起身走向林薇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在走廊最尽头，采光最好，门口挂着“首席设计师 Linwei”的铜牌，
锃亮照人。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她清冷的声音，“请进。”推门进去，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有些刺眼。林薇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
穿着她最喜欢的香芋紫职业套装，妆容精致，一丝不苟。周哲居然也在，
就坐在她侧前方的沙发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到我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坐。”林薇抬了抬下巴，指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我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更浓了。
这架势，不像夫妻谈话，更像上司约谈下属。“薇薇，什么事。
”我还是习惯性地叫了她的小名，在她对面坐下。她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将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赵磊，这是董事会刚刚通过的决议。你看一下。
”白色的封面上，黑色宋体字清晰地印着——《关于解除赵磊先生设计总监职务的通知》。
我愣住了，血液好像瞬间涌向头顶，又猛地褪去，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拿起那份通知，
逐字逐句地看，解除职务，理由是…理念与公司发展战略不符，近期工作表现未达预期。
“理念不符？未达预期？”我重复着这荒谬的理由，声音有点发干，“林薇，你告诉我，
什么是公司的发展战略，是你的‘星空’系列，还是周哲的什么高见。
”周哲在沙发上轻轻笑了一声，“赵总，别激动，公司决策都是从大局出发。”我没理他，
眼睛死死盯着林薇，“七年，我为了‘薇澜’熬了多少夜，掉了多少头发，
哪一季的主打款不是我带着团队抠出来的。去年那个爆款系列，救了公司的现金流，你忘了？
现在你跟我说理念不符，未达预期。”林薇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窗外，侧脸线条有些僵硬。
“赵磊，公司需要变革，需要新的灵感。你的设计…太保守了，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潮流。
而且，你最近在董事会上的表现，也让我很失望。”“失望？”我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是因为我反对了周哲那个只会烧钱的方案，让你没面子了，还是因为我挡了谁的路。
”“你不要扯别人。”林薇转回头，眼神锐利起来，“这是公司的决定。按照合同，
公司会给你N+1的补偿，你的股份，也会按市值回购。”股份回购。我心头冷笑，
这是要彻底把我清除出去啊。我和她一起创立的公司，我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虽然她一直是最大股东。“如果我不接受呢。”我沉声说。“赵磊，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别让自己太难堪。交接工作，
我会让行政部跟你对接。今天之内，清理好你的个人物品。”周哲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赵总，哦不，赵先生，好聚好散嘛。薇薇也是为你好，
拿着这笔钱，你完全可以自己再起步。”薇薇。他叫得可真亲切。我看着林薇，
她重新低下了头，翻看着桌上的文件，一副谈话已经结束的样子。
阳光照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折射出一点冰冷的光。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理念之争，也不是什么工作表现问题。这是一个早已做好的局，而我，
是那个被判定出局的人。或许，从周哲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
从她越来越习惯听从他的“专业意见”开始，这一天就注定了。我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塞和翻涌的情绪。站起来，把那份解职通知轻轻放回桌上。“好。
”我说，“我走。”没有再看她，也没有看周哲脸上那抹胜利者的表情，
我转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门外，有几个员工假装忙碌地低着头，但我知道，
刚才里面的动静，他们大概都听见了。三回到设计部，
团队里的几个核心成员都围了过来，脸上写着担忧和难以置信。“磊哥，怎么回事？
群里都在传…”“林总真的要…”我摆了摆手，扯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没事，
公司正常人事调整。你们好好干。”我开始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一个马克杯，
几本专业书，抽屉里还有一些我和林薇早年到处跑展会时留下的车票和门票根。
我把这些东西胡乱塞进一个纸箱里。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盒子，拿出来，是一个丝绒首饰盒。
里面是一对珍珠耳钉，不大，但光泽温润。这是去年她生日时，我逛了很久才选中的。
那天她戴着这对耳钉，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老公，还是你懂我。”现在想来，
真是讽刺。我把首饰盒扔进纸箱底部。抱着纸箱走出设计部的时候，
不少同事都站起来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没停留，径直走向电梯口。电梯门合上的瞬间，
我最后看了一眼“薇澜”设计部的方向。那里曾是我的战场，我的梦想，
我和她共同构筑的城池。现在，我被我自己选择的战友，亲手逐出了城门。
四我没有立刻回家。那个曾经充满温馨气息的家，此刻想起来只觉得空旷冰冷。
我在江边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看着浑浊的江水滚滚东流。脑子里很乱，
一会儿是我们刚创业时，挤在狭窄的地下室，分吃一碗泡面，
却因为接到一个小订单而兴奋地拥抱在一起；一会儿是她拿到第一个行业大奖时，
在庆功宴上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赵磊，没有你，
我做不到”；一会儿又是刚才在办公室，她那张冷漠又公事公办的脸。电话响了，是我妈。
我犹豫了一下，接起来。“磊磊，晚上和薇薇回来吃饭吗？我炖了排骨。”我喉咙发紧，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妈，今晚不行，公司…有点忙，要加班。”“又加班，你们俩啊，
别太拼了，身体要紧…”挂了电话，鼻尖有点酸。爸妈一直以我们为傲，以“薇澜”为傲。
我该怎么跟他们说，他们儿子被自己老婆创办的公司给开了。一直到华灯初上，
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区。站在楼下，抬头望，我们家的窗户黑着灯。
她还没回来，或者在回来，只是不想亮灯。我用钥匙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寂静。
玄关的拖鞋，她常穿的那双不在。我打开灯，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
甚至带着一丝没有人气的整洁。我把纸箱放在玄关的角落，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愿想。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薇回来了。
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似乎并不意外，也没说话，只是弯腰换鞋，把包挂好。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吃过饭了吗。”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个不太熟的邻居。
“没有。”我说。“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你自己煮点吧。”她说着，就要往卧室走。
“林薇。”我叫住她。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为什么。”我问。
这三个字在我胸腔里憋了一天，此刻问出来，却显得无比苍白无力。她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说，“通知上写得很清楚了。赵磊，我们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体面。
”“体面？”我几乎要笑出来，“你当着周哲的面，
用一纸通知把我踢出我自己参与创立的公司，这叫体面？”她猛地转过身，
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和…或许是愧疚，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公司不是讲感情的地方！
你的设计已经跟不上‘薇澜’的定位了，周哲带来的资源和理念才是公司未来需要的。
我不想跟你吵，事实就是这样。”“是他的理念，还是他的人。”我盯着她。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站起来，
走到她面前，“从半年前开始，你眼里就只有他的建议，他的想法。他说我的设计保守，
你就觉得保守；他说‘星空’系列前景广阔，你就全力支持。林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