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陆远,你疯了?为了我,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他不是不要工作,他是要饭。晓梅,
跟我走,别理这个穷疯了的废物!”一九八四年,夏。闷热的单身宿舍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叫陆远,此刻,我正堵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女的叫李晓梅,是我的未婚妻,
此刻她衣衫不整,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和两团潮红。男的叫王强,
是我们红星机械厂厂长的儿子,他一只手搂着李晓梅的腰,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
满脸的讥讽和不屑。就在十分钟前,我刚从车间回来,准备给李晓梅一个惊喜,
告诉她我评上了先进工作者,奖金够我们买一台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了。可推开门的瞬间,
惊喜变成了惊吓。上辈子的我,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就跟王强扭打在一起,
结果被他和他叫来的几个狗腿子打断了一条腿。厂里为了息事宁人,
给了我二十块钱的“营养费”,就把我开除了。李晓梅没有丝毫愧疚,转身就嫁给了王强。
我瘸着腿,被父母骂作“窝囊废”,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在耻辱和贫困中挣扎了半辈子,
最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劳累过度,死在了出租屋里。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
我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改变我一生的这一天。“陆远,你说话啊!
你这么看着***什么?”李晓梅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她试图从王强的怀里挣脱出来,
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的是哪样?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王强嗤笑一声,搂紧了李晓梅,
挑衅地看着我:“哪样?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晓梅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个穷光蛋,
拿什么跟老子争?一个月三十块钱的死工资?还是这破得掉渣的宿舍?
”李晓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用力推开王强,急切地对我说道:“陆远,你别听他胡说!
我……我只是……”“只是什么?”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漠然,
“只是半推半就?还是欲拒还迎?”李晓梅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上辈子的我,爱她爱到骨子里,她说什么我都信,哪怕她把黑的说成白的。可现在,
在我眼里,她拙劣的演技,就像一个跳梁小丑。“陆远!
”李晓梅的语气 suddenly 变得尖锐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跟王哥只是在谈工作!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谈工作?”我笑了,
指了指她被扯开的衬衫扣子,和王强脖子上的口红印,“谈工作需要脱衣服吗?还是说,
你们谈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床上工作’?”“你!”李晓梅气得浑身发抖,眼圈一红,
眼泪就掉了下来,“陆远,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竟然不相信我!
你太让我失望了!”她开始哭,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上辈子,我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
我的心就碎了。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恶心。王强见状,立刻把李晓梅护在身后,
指着我骂道:“姓陆的,***还是不是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说哭了算什么本事?
我告诉你,晓梅以后就是我王强的女人,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蛋!
不然老子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我记得很清楚,三年后,
他爹会因为一桩巨大的贪腐案被抓进去,判了无期。王家树倒猢狲散,
王强自己也因为流氓罪,被送去农场改造了十年。“王强,”我淡淡地开口,
“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立刻,带着她,从我眼前消失。”王强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我没听错吧?你给我机会?陆远,
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这种话?”李晓梅也停止了哭泣,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陆远,你别不识好歹!王哥肯放你一马,
你就该偷着乐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吗?”“笑话?
”我摇了摇头,“从今天起,你们俩,才是真正的笑话。”说完,我侧过身,让开了门口。
“滚吧。”我的平静,让王强和李晓梅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们预想中的暴怒、扭打、哭喊,全都没有发生。眼前的我,冷静得可怕,仿佛一个局外人。
王强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行!陆远,你有种!我们走着瞧!”他拉着李晓梅,
快步从我身边走过。经过我身边时,李晓梅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
用一种怨毒的语气说道:“陆远,你会后悔的!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像我这么好的女人!
你等着穷一辈子吧!”我没有看她,目光越过她,投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后悔?不,
我只会庆幸。庆幸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我能亲手撕碎这段腐烂的姻缘,
把这两个恶心的人,彻底踢出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我,陆远,新生了。
2王强和李晓梅走后,我关上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走到床边坐下,
环顾着这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屋。一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一个破旧的衣柜,
这就是我曾经的全部。为了和李晓梅结婚,我省吃俭用,把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都交给了她,
自己只留下几块钱吃饭。我以为她在为我们的未来存钱,可后来才知道,那些钱,
大部分都变成了她身上的新衣服,和王强一起下馆子时的饭菜。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这是我最后的家当。打开锁,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
还有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二百七十三块五毛钱。这是我瞒着李晓梅,
偷偷攒下的“老婆本”,准备用来买结婚三大件的。上辈子,我被打断腿后,
这笔钱被我妈拿走,说是给我治病,结果转头就给了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娶媳妇。这一世,
这笔钱,将是我逆天改命的启动资金。一九八四年的二百七十三块钱,
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我想做的事情来说,还远远不够。我的脑海里,
飞速地闪过未来三十年的经济风云。我知道哪里的地会涨价,哪里的股票会疯涨,
哪家公司会成为未来的巨头。我第一个目标,就是南下。
去那个正在创造奇迹的渔村——深圳。那里,是遍地黄金的冒险家天堂。
正当我规划着未来时,宿舍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了。我爸陆建国,我妈张桂芬,
还有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陆飞,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陆远!你这个混账东西!
”我爸陆建国一进门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把晓梅怎么了?她哭着跑回家,
说你不要她了!你是不是疯了?”我妈张桂芬则是一***坐在地上,
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的天呐!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好好的儿媳妇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们老陆家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陆飞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哥,你也太不是东西了!晓梅嫂子多好的人啊,人长得漂亮,
家里条件又好,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去?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我的家人。上辈子,我出事后,他们没有一句安慰,只有无尽的指责和谩骂。
他们怪我得罪了厂长儿子,丢了铁饭碗,成了瘸子,给家里丢人。现在,
他们又是为了李晓梅而来。在他们眼里,李晓梅是厂花,她爸是车间主任,能娶到她,
是我陆远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至于我受了什么委屈,他们根本不在乎。
“她跟王强在我的宿舍里鬼混,我跟她分手,有错吗?”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陆建国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晓梅都跟我们说了,
是你在外面听了风言风语,冤枉她!她跟王强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你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悔婚,
你对得起谁?”“普通同事关系?”我气笑了,“爸,你见过哪个普通同事,
搂在一起啃嘴的?”“你……你个小畜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陆建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扬手就要打我。我没有躲。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被张桂芬拦住了。她不是心疼我,
她是怕把我打坏了,李晓梅更不愿意嫁了。“他爸,你消消气,”张桂芬拉住陆建国,
转头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远啊,妈知道你心里有气。晓梅年轻,不懂事,
犯点错也是难免的。你是个男人,大度一点,这事就过去了。你赶紧去跟晓梅道个歉,
把她哄回来,啊?”“让我去道歉?”我看着我妈,觉得无比荒谬,“妈,
被戴绿帽子的是我,你让我去给那对狗男女道歉?”“什么绿帽子!说得那么难听!
”张桂芬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就是跟男人多说了几句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要是把晓梅气跑了,我看你这辈子还怎么娶媳妇!谁家黄花大闺女愿意嫁给你这个穷光蛋!
”“就是!”陆飞在一旁帮腔,“哥,你别犯糊涂。你要是跟晓梅嫂子结了婚,
她爸是车间主任,以后你在厂里还不是横着走?说不定还能给你弄个小组长当当呢!
为了这点小事,把自己的前途都毁了,不值当!”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所谓的亲人,
他们的嘴脸,和上辈子一模一样。自私,愚昧,无可救药。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从木箱里拿出那个装钱的手帕。“这事,没得商量。婚,我退定了。”我把钱塞进怀里,
拿起桌上早已打包好的一个小包袱,“从今天起,我跟你们,也断绝关系。”“什么?
”三个人都惊呆了。“陆远!你反了天了!”陆建国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
就永远别回来!我没你这个儿子!”张桂芬尖叫道。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门口。“哥!
你把钱留下!”陆飞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来,想抢我怀里的钱,“这是家里的钱!
你想独吞?”我侧身躲过,反手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啪!”一声脆响。
陆飞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敢打我?”从小到大,
爸妈都偏心他,我这个当哥的,更是对他百依百顺。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动手。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道:“陆飞,这钱,是我一分一分攒下的血汗钱。以前我让着你,是我傻。
从今以后,你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打断你的腿!”我的眼神,冰冷得像刀子。
陆飞被我吓得后退了一步,不敢再上前。我不再理会身后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哭喊,拉开门,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外面的天,依旧阴沉。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敞亮。再见了,
我腐烂的前半生。你好,我的黄金时代。3离开厂区宿舍,我没有片刻停留,直奔火车站。
八十年代的绿皮火车,拥挤、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和泡面的味道。
我买了一张去往广州的硬座票。这个年代,还没有直达深圳的火车,必须从广州转车。
找到座位坐下,我靠着窗户,看着站台上人来人往,心中百感交集。上辈子,
我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我们那个小小的工业城市。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只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过。而现在,我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即将去往那个创造了无数财富神话的城市。我的心里,没有迷茫,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即将大展拳脚的兴奋和期待。火车“哐当哐当”地启动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那个生我养我,也困住我半生的地方,在视野中慢慢变小,
最终消失不见。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转向了另一条轨道。两天一夜的颠簸后,
火车终于抵达了广州。走出火车站,一股湿热的浪潮扑面而来。与北方小城的萧条不同,
这里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到处都是穿着新潮的男男女女,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我没有在广州停留,直接转乘了前往深圳的大巴。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窗外,一边是连绵的农田,
一边是拔地而起的工地。到处都是脚手架和忙碌的工人,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建设工地,
充满了野蛮生长的活力。这就是一九八四年的深圳。一个充满机遇和挑战的地方。
我找了个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一天两块钱。安顿好之后,我立刻开始了我的计划。
我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去工地搬砖,或者去工厂打工。我要做的,
是利用我超越这个时代三十年的信息差,赚取第一桶金。我的目标,
是当时还未成气候的华强北。这个时候的华强北,还只是一片工业区,
零零散散地有一些卖电子元器件的小摊位。但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我知道,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电子市场。我揣着身上仅剩的二百多块钱,
一头扎进了那些小摊位里。我的目标很明确——电子表。这个年代,
电子表是绝对的潮流单品,一块小小的电子表,在内地可以卖到几十上百块,利润惊人。
而在这里,货源地的批发价,却低得令人发指。我逛了整整一天,跟不同的老板聊天、砍价,
摸清了行情。最终,我找到了一个叫“老三”的摊主。他摊位上的电子表款式最新,
价格也最公道。“靓仔,看上哪款了?我这里的货,整个市场最新鲜的!
”老三是个瘦小的中年人,操着一口广式普通话,很是热情。我指着一款方形的,
带秒表和闹钟功能的多功能电子表,问道:“老板,这个怎么拿货?”“这个啊,好眼光!
这是香港那边过来的最新款,带七种音乐的!拿货价,十块钱一块,一百块起拿。
”老三伸出一根手指。十块钱一块。我知道,这个价格,运回内地,
转手就能卖到五十块以上。但我并没有立刻答应。我摇了摇头:“太贵了。”“靓仔,
不能再少了,我也是小本生意。”老三开始诉苦。我笑了笑,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摊开在他面前。报纸上,
是我用笔记下的一些关于电子元器件价格的数字。“老板,别把我当外行。
这款表用的液晶屏,成本不超过两块钱,机芯一块五,电池五毛,
塑料外壳和表带加起来也就一块钱。算上人工和运输,你的成本,绝对不会超过五块钱。
”我平静地说道。老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报纸上的数字,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你……你是做什么的?”他结结巴巴地问。“我是做什么的不重要。
”我把报纸收起来,“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做一笔生意。我身上只有二百五十块钱,
我要你所有的货。五块钱一块,五十块表,我全要了。”老三的脸色阴晴不定。
五块钱的价格,已经逼近他的成本线了。但如果这批货能快速出手,回笼资金,
他就能去进下一批货。他犹豫了。我趁热打铁:“老板,你开门做生意,求的是财。
货压在手里就是草,卖出去才是钱。我今天把你的货清了,你明天就能去进新款。而且,
我只要你的货源渠道,以后我拿货,都从你这里走。我卖得越多,你赚得也越多。
我们是双赢。”这番话,彻底击中了老三的要害。他死死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靓仔,你够胆!五块钱,五十块表,成交!”他一拍大腿,
“我再送你一个消息。最近海关查得严,很多人不敢带货过关。
你要是能把这批货平安带回内地,我老三敬你是条汉子!”我笑了。平安带回去?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因为我知道一条上辈子无数倒爷走过的,
绝对安全的秘密通道。付了钱,拿了货,我把五十块电子表用布包好,紧紧地绑在腰上,
外面套上一件宽大的旧衬衫,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工。离开华强北,我没有去火车站,
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罗湖口岸附近的一个小渔村。在那里,
我找到了一个正在织网的老渔民。“阿伯,我想去对面上水,有没有船?”我递上一根烟,
用蹩脚的粤语问道。老渔民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我一下,没有说话。
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到他手里。“阿伯,行个方便。”老渔民掂了掂手里的钱,
点了点头,指了指停在岸边的一艘小舢板。“天黑,再来。”我心中一喜。成了。夜幕降临,
我悄悄地回到了渔村。在老渔民的帮助下,我坐上了那艘摇摇晃晃的小舢板,
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我知道,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我的人生,将彻底不同。
4回到内地,我没有直接回老家,而是去了省城。我们省的省会,
是整个北方地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在这里出手,比在老家那个小地方,目标更大,
也更安全。我找了个最热闹的百货大楼门口,铺开一块布,把五十块电子表整齐地摆在上面。
“香港来的最新款电子表!带七种音乐,有闹钟,有秒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扯着嗓子开始叫卖。八十年代,人们的娱乐生活还很匮乏,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
我这一嗓子,很快就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小伙子,你这表怎么卖啊?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问道。“五十块一块,不讲价!”***脆利落地回答。“五十?
你怎么不去抢!”人群里立刻有人叫了起来,“供销社里的上海牌手表也才一百二十块!
你这塑料玩意儿敢卖五十?”我笑了笑,拿起一块表,按下了音乐键。
一阵清脆悦耳的电子音乐响了起来。“同志们,看清楚了!我这可不是普通的表,
这是电子表!能看时间,能看日期,能当闹钟,还能听音乐!你们见过会唱歌的表吗?
这可是香港最流行的东西,戴在手上,那叫一个时髦!”人群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
都被那块小小的,会唱歌的电子表吸引了。在这个连电视机都还没普及的年代,
这样新奇的玩意儿,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看看,我看看!”“真的会唱歌啊!
太神奇了!”“这要是戴出去,多有面子啊!”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最开始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挤到前面,拿起一块表翻来覆去地看。“小伙子,四十块,
卖不卖?”他试探着问。“大哥,真不能再少了。我这趟从深圳过来,路费都花了不少。
五十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回去的是潮流,是面子!”我一边说,
一边给他演示着秒表和闹钟的功能。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行!五十就五十!
给我来一块!”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崭新的大团结,递给了我。第一笔生意,开张了!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后面的人立刻就跟了上来。“给我来一块!”“我也要一块!
给我儿子买!”“小伙-子,还有没有?我要两块!”场面一度有些失控。不到一个小时,
我带来的五十块电子表,就被抢购一空。我数了数手里的钱,一共是两千五百块。
除去二百五十块的成本和几十块的路费,我净赚了两千二百多块。这笔钱,在当时,
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五六年的工资。我握着这厚厚的一沓钱,手心都在出汗。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上辈子,我后来也算事业有成,几百万的生意都谈过。
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我激动。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撬动未来世界的第一个支点。
我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我迅速收起摊子,离开了现场。这种投机倒把的生意,虽然赚钱,
但风险也大,被“红袖章”抓到,不仅要没收所有钱财,还可能被关进去。我找了个地方,
把钱分成了好几份,藏在贴身的口袋里,然后立刻买票,再次南下。这一次,
我没有再坐硬座,而是奢侈了一把,买了一张卧铺票。躺在卧铺上,
听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行动。电子表的生意,只能做一时,
不能做一世。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个市场,利润会越来越薄,风险也会越来越大。
我需要一个更稳定,更有前景的产业。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赵铁柱。
赵铁柱是我上辈子的一个工友,一个老实巴交,但手艺精湛的无线电爱好者。我记得,
就在这一年,他因为在家里私自组装收音机,被人举报,说他收听“敌台”,
结果被厂里开除,还被关了几天。出来后,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生活过得非常潦倒。
但在我重生前的记忆里,这家伙后来却成了国内家电行业的巨头之一,身家百亿。
他的人生转折点,就在于他被开除后,破罐子破摔,在华强北租了个小柜台,
开始自己组装、贩卖收音机和电视机。这一世,我不能让他再走那么多弯路。我要找到他,
投资他,让他成为我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回到深圳,我没有急着去进货,
而是先打听赵铁柱的下落。这个时候,他应该刚刚被厂里开除,举目无亲,走投无路。
我花了几天时间,在那些廉价的出租屋和临时工聚集地打听,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
找到了他。他蜷缩在一个桥洞底下,浑身湿透,脸色蜡白,嘴唇发紫,
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兄弟,
还没吃饭吧?”我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他抬起头,
用一双充满警惕和茫然的眼睛看着我。“你……是谁?”我笑了笑:“我叫陆远,
一个想和你一起发财的人。”5“发财?”赵铁柱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啃着,
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一个被厂里开除的废物,拿什么发财?”他的眼神里,
充满了自嘲和绝望。我递给他一瓶水:“就凭你这双手,和你脑子里的东西。
”赵铁柱愣住了,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打听过了,
你是咱们红星厂技术最好的无线电师傅,厂里那台从德国进口的机床坏了,
请了多少专家都修不好,最后是你给捣鼓好的。对不对?”赵铁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在家里多焊了几个收音机,
就被人当成特务给举报了。”“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我斩钉截铁地说道,“铁柱,
你听我说。这个时代,马上就要变了。你那点爱好,在小地方是‘不务正业’,但在这里,
在深圳,就是能变成金山银山的本事!”我指着远处那些高耸的塔吊和密密麻麻的工地,
声音里充满了***:“你看到了吗?这里,每天都在创造奇迹!
你甘心一辈子就这么缩在桥洞里,当个乞丐吗?”我的话,像一把锤子,
重重地敲在赵铁柱的心上。他丢掉手里的包子,死死地盯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合作。”我从怀里掏出那沓厚厚的钞票,放在他面前,“这里是两千块钱。
我们合伙,在华强北租个柜台。你负责技术,组装收音机、电视机。我负责跑市场,找销路。
赚了钱,你四我六,你觉得怎么样?”赵铁柱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两千块钱上,
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两千块!这个数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你为什么要找我?我们素不相识,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我信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你的为人。
上辈子……哦不,是在厂里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老实,讲义气,就是有点犟。我觉得,
我们能合作得来。”我差点说漏嘴。赵铁柱没有注意到我的口误,他的全部心神,
都被我的提议吸引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就这么***裸地摆在他面前。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突然,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焰。
“好!***!”他一拳砸在地上,“陆远,从今天起,我赵铁柱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我笑了。我知道,我赌对了。我未来的商业巨擘,
我的第一位合伙人,到手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立刻行动起来。我用两百块钱,
在华强北一个偏僻的角落,租下了一个只有两米宽的小柜台。然后,
我们用剩下的一千八百块钱,作为启动资金,开始采购各种电子元器件。
赵铁柱简直就是个天才。他就像一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
整天泡在那些电阻、电容、二极管里,废寝忘食。很快,
第一台由我们自己组装的“远大牌”收音机,就诞生了。这台收音机,外观虽然简陋,
但性能却异常强悍。它不仅能清晰地收到国内所有电台,
甚至连一些微弱的境外短波信号都能捕捉到。“陆远,你听!这音质,
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红灯牌、熊猫牌,只好不差!”赵铁柱抱着那台收音机,兴奋得像个孩子。
我拿起收音机,掂了掂,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铁柱,我们不卖收音机。”我说道。“不卖?
”赵铁柱愣了,“那我们卖什么?”“我们卖电视机!
”我指着柜台角落里堆放的那些显像管和高压包,“收音机,一台撑死赚个十几二十块。
但是电视机,一台至少能赚两百块!”“可是……可是我们没技术啊!”赵铁柱有些没底气,
“我以前只拆过,没自己装过整机。”“没关系,我们有图纸。
”我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路图。这是我上辈子,
花大价钱从一个退休的电视机厂工程师手里买来的。当时只是出于兴趣,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赵铁柱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天哪……这……这是索尼的最新电路设计!太精妙了!太精妙了!”他如获至宝,
双手都在颤抖。有了图纸,再加上赵铁柱的技术,组装电视机,只是时间问题。半个月后,
第一台“远大牌”12寸黑白电视机,在我们的那个小作坊里,成功点亮了。
当屏幕上出现清晰的雪花点时,我和赵铁柱,两个大男人,激动得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们知道,我们的时代,要来了。6电视机造出来了,但怎么卖出去,又成了一个难题。
八十年代,电视机是绝对的奢侈品,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市面上的价格在四百块左右,
相当于一个工人将近一年的工资。我们的“远大牌”电视机,成本在一百五十块左右。
我把价格定在了三百五十块,比市面上的便宜了五十块。即便如此,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
这依然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我们的柜台太偏僻了,开张半个月,来看的人多,真正掏钱买的,
一个都没有。眼看着启动资金就要用完了,赵铁柱急得嘴上都起了泡。“陆远,
要不……我们再降降价?三百块?这样至少能保本。”他愁眉苦脸地建议道。“不行!
”我断然拒绝,“降价,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的东西是次品、水货。我们不仅不能降价,
还要涨价!”“涨价?”赵铁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三百五都卖不出去,
你还想涨价?”“铁柱,你记住。我们卖的不是电视,是身份,是面子。”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道,“越是贵的东西,有钱人越是喜欢。我们要做的,不是让所有人都买得起,
而是让那些买得起的人,觉得买我们的东西,有面子。”我让他把价格牌,从三百五,
改成了四百五。比市面上的名牌货,还要贵五十块!赵铁柱虽然不理解,但出于对我的信任,
还是照做了。做完这一切,我离开了华强北,去了深圳最高档的酒店——南海酒店。
我花了两块钱,在大堂的咖啡厅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然后就坐在那里,静静地观察。
能出入这里的,非富即贵。有港商,有外宾,还有一些内地最早富起来的“万元户”。他们,
才是我的目标客户。很快,我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
看起来像个暴发户的中年男人。
他正唾沫横飞地跟同伴吹嘘自己刚从香港带回来一台“大***”彩电。我端着咖啡,
不经意地走到他们那一桌。“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彬彬有-礼地说道。
金链子男人抬起头,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干嘛?
”我指了指他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说道:“先生,您这块表,是真货。但是,
您知道吗,比这块表更能彰显您身份的,不是金表,也不是彩电。”“哦?
”金链子男人来了兴趣,“那是什么?”“是我们‘远大牌’的电视机。”我微笑着说,
“我们的电视机,用的不是普通的显像管,而是战斗机驾驶舱里用的军用级别的显像管,
抗干扰能力极强。就算外面打雷下雨,我们的电视画面也绝对没有一丝雪花点。而且,
我们的电路板,是纯手工焊接的,每一个焊点,都经过了严格的测试,
保证能用二十年不出问题。”我把赵铁柱的技术,用最能唬人的方式,包装了一遍。
“吹牛吧?”金链子男人旁边的同伴嗤笑道,“什么电视机能用二十年?”“是不是吹牛,
您可以亲自去看看。”我递上一张自己画的简易地图,“华强北,远大电器。我们老板说了,
深圳地面上,只要有第二家电视机的质量比我们好,我们白送一台。”说完,我不再多言,
转身就走。我知道,鱼饵已经放下,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第二天下午,
金链子男人果然带着几个朋友,找到了我们那个偏僻的小柜台。
当他看到我们这个堪称简陋的“店面”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和鄙夷。“小子,
你不会是耍我吧?就这破地方,能造出什么好电视?”我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台电视机打开,
然后将收音机的天线,放在电视机旁边,把音量开到最大。刺耳的电流干扰声响起。
金链-子男人带来的那些朋友,都皱起了眉头。但他们很快就惊奇地发现,
尽管收音机的干扰声那么大,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却依然清晰稳定,
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扭曲和雪花。“这……这怎么可能?”一个懂行的人惊呼出声,
“这么强的电磁干扰,一般的电视机早就满屏雪花了!”赵铁柱在一旁,适时地挺起胸膛,
用一种技术宅特有的骄傲语气说道:“我们‘远大’的电视,用的是军工级的屏蔽技术,
别说是收音机,就是旁边打雷,都不带晃一下的!”金链子男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种技术,意味着什么。“这电视,怎么卖?”他指着那台样机,
迫不及待地问道。“四百五,一台。”我平静地报出价格。“行!给我来五台!
”金链子男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军工品质!”第一笔大单,
就这么成了!五台电视机,两千二百五十块!除去成本,我们净赚一千五百块!这笔生意,
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华强北这个小圈子里炸开了。“听说了吗?那个角落里的‘远大电器’,
他们的电视机,不怕打雷!”“真的假的?这么神?”“真的!南海酒店那个金老板,
一口气买了五台!”一时间,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柜台,成了整个市场的焦点。
越来越多的人抱着好奇心前来围观,其中不乏真正的有钱人和懂行的二道贩子。
我们的“军工品质”和“不怕打雷”的噱头,成功地抓住了他们的心。订单,
像雪片一样飞来。我们的两千块启动资金,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滚成了一万块。我和赵铁柱,
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睡不到四个小时。但我们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我们知道,我们正在创造历史。就在我们的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那天,我正在柜台算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是李晓梅。她瘦了,
也黑了,脸上没有了当初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疲惫。
“陆远……”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眼神复杂。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
继续拨弄我的算盘,仿佛她是空气。7“陆远,我……”李晓梅见我不理她,有些急了,
声音也大了一些,“我找你有事。”我停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靠在椅子上,
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我们之间,还有事吗?”我的冷漠,像一根针,
刺痛了李晓梅。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陆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们……我们毕竟好过一场。”她哽咽着说,试图唤起我的同情。“好过一场?”我笑了,
笑得有些冷,“李晓梅,你记不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我会后悔,
会穷一辈子。现在,你跑到我这个‘穷光蛋’面前,想干什么?”李晓梅的脸色,
瞬间变得惨白。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她像垃圾一样丢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