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是被冻醒的。
冰冷的雨水穿透了老旧的瓦片,滴落在他脸上,让他猛地睁开了眼。
他躺在硬板床上,身上盖着的薄被早己潮湿,带着一股霉味。
这不是他的身体。
更不是他所熟知的、灯火通明的21世纪。
他花了三天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穿越了。
他不再是那个在图书馆查阅历史文献的研究生,而是成了南宋孝宗朝、临安府一个声名狼藉的破落户子弟——沈惟。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米汤走了进来,是家中的老仆青娥。
“郎君(少主),喝点米汤吧。”
青娥叹了口气,将碗放在那缺了腿的桌案上,“家里的米,只够再吃两天了。”
沈惟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
他这具身体因为长期的饥饿和绝望,几乎油尽灯枯。
“咳咳……”沈惟刚要开口,就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郎君慢点!”
青娥慌忙上前抚背,老泪纵横,“您这又是何苦?
老爷虽然被贬斥到了琼州,总还有回来的一天!
您要真是就这么……去了,可怎么对得起老爷!”
沈惟的脑海中闪过破碎的记忆。
父亲沈振,御史中丞,隆兴北伐的坚定主战派。
一年前,北伐失败,主和派宰相汤询一手遮天,父亲被一贬再贬,最终远斥琼州。
而他,沈惟,曾经的太学“俊才”,在父亲倒台的那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昏厥过去。
醒来后,便时而疯癫,时而痴傻,成了临安城人人皆知的“沈家废人”。
没有人知道,三天前,这个“废人”的躯壳里己经换了一个灵魂。
“青娥,”沈惟的声音沙哑干涩,“阿姊呢?”
“娘子……娘子她一早就出去了。”
青娥欲言Mò止,“她把夫人留下最后的那支金钗拿出去,想是……想是当了换米……”话音未落,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襦裙、面带风霜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十六七岁,容貌清丽,但嘴唇冻得发紫,一双本该弹琴绣花的手,此刻却满是红肿的冻疮。
她便是沈惟的姐姐,沈妤。
沈妤看到沈惟坐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但旋即又黯淡下去。
她知道弟弟只是偶尔清醒,大多数时候还是那个痴傻的“废人”。
她摊开手掌,掌心是几枚可怜的铜钱。
“青娥,去买米吧。”
沈妤的声音疲惫不堪,“那支金钗……只当了三百文。
省着点用,还能撑上五六天。”
三百文。
沈惟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在这繁华的临安城,三百文钱只够苟延残喘。
“阿兄,”沈妤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弟弟,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爹爹走了,可我们还要活下去!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醒过来?”
Sāi她以为他还和三天前一样,是个没有神智的痴傻之人。
沈惟看着她,这三天来,这个“新”姐姐的坚韧和绝望,他看得清清楚楚。
“阿姊,”沈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醒,“米汤先不喝。”
沈妤和青娥同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惟没有理会她们的惊愕,他撑着床沿,目光扫过这间漏雨的破屋,最后定格在桌案上。
“青娥,去,把爹爹留下的那套笔墨纸砚拿来。”
“郎君……你要笔墨……拿来。”
沈惟的眼神锐利,不容置疑。
他知道,他一无所有,唯一的本钱,就是他来自近九百年之后的记忆。
在这繁华与腐朽并存的临安城,他要活下去,而且要比所有人都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