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红盖头被挑开的瞬间，我攥着救命账页的手心沁出冷汗。轮椅上的瞎眼王爷指尖抚过我十年拨算盘磨出的硬茧，白绫下的嘴角勾着冷笑：“柳家小姐娇养，怎会有这等粗糙掌心？”
他凑在我耳边吐气如冰：“沈老板把女儿卖了五十两，划算。只是沈小姐，你的身价算清了吗？”
账页尖角硌得我生疼 —— 这场用家族活路换来的替嫁，从新婚夜就成了他布好的局，而我连自己是棋子还是弃子都算不清。
沈微婉的指尖在泛黄的账页上停顿，算盘珠子卡在裂痕里发出干涩的声响。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她凑近油灯，看清了最后一笔欠单的数字 —— 三百二十两白银。这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眶发酸。
父亲沈敬亭掀帘进来时，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脂粉香。他身后跟着柳家的管家，青布长衫上绣着银线柳叶纹，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气派。沈微婉下意识将账本往怀里拢了拢，指尖触到掌心里层的薄茧，那是十年拨算盘磨出的印记。
“微婉，抬抬头。” 父亲的声音发颤，不敢看她的眼睛。柳管家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沈小姐，这里是五十两定金。只要你替我们家如眉小姐嫁入安王府，沈家所有欠账，柳家一力承担。”
锦盒里的银票泛着冷光，沈微婉数着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三年前母亲病重，父亲也是这样把传家的玉镯当了，换了救命的药材。那时她跪在当铺门口，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在心里发誓要把镯子赎回来。可现在，她要被当成物件，卖给别人换家族的活路。
母亲从里屋出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她攥着沈微婉的手，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掌心的茧子：“婉婉，娘知道委屈你了…… 可柳家说了，要是不答应，他们就…… 就把你弟弟送去充军啊！”
沈微婉猛地抬头，看见母亲袖口里露出的征兵名册边角。那是她今早刚帮父亲整理过的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弟弟沈明远的名字。她喉咙发紧，像被塞进了团棉絮，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嫁。” 三个字落地时，账房里静得能听见油灯爆灯花的声音。父亲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抖动，柳管家满意地收起锦盒：“沈小姐明智。三日后安王府来接亲，柳家会派人来教你规矩，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柳如眉。”
管家走后，母亲从箱底翻出件大红嫁衣。那是去年沈微婉偷偷绣的，原本想着等弟弟成家后，自己或许能寻个寻常商户嫁了。金线绣的鸳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她摸着嫁衣的盘扣，忽然想起小时候趴在父亲膝头，看他给账本分类，他说：“婉婉记着，做生意讲究诚信，做人更要清白。”
可现在，她要顶着别人的名字，嫁入深宅王府，连清白都成了奢望。
夜里，沈微婉坐在账房核最后一遍账。她把沈家绸缎铺的进项、支出、欠账一笔笔抄在素笺上，字迹工整得像刻上去的。忽然听见窗外有响动，她吹灭油灯躲到门后，看见父亲鬼鬼祟祟地摸进来，在账房角落翻找着什么。
“爹？” 她轻声唤道。父亲吓了一跳，手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滚出几块碎银和一张当票。那是祖宅的地契当票，日期是今天早上。
“你都看见了？” 父亲的声音嘶哑，蹲在地上捂着脸，“爹没本事，护不住家，连女儿都要……”
沈微婉捡起当票，发现上面的当银比柳家给的定金还多十两。原来父亲不是贪财，他是想用这笔钱再加些利息，等风头过了就把她赎出来。她鼻子一酸，将抄好的账册塞进父亲怀里：“爹，这是商铺的明细，您照着收账。等我…… 等我在王府站稳脚跟，就想办法回来。”
父亲攥着账册，老泪纵横。
三日后的清晨，沈微婉被塞进花轿时，手里藏着两样东西：一块母亲塞给她的平安符，和一张折成小块的账页 —— 上面记着柳家商铺的几笔可疑支出。这是她前几日帮父亲对账时发现的，柳家明面卖绸缎，暗地里却在倒卖药材，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只在流水账的边角露出点破绽。
她不知道这账页以后会不会有用，但握着它，就像握着最后一点底气。花轿摇摇晃晃地穿过街巷，她撩开轿帘一角，看见沈家绸缎铺的招牌在风中摇晃，父亲站在门口，背比从前更驼了。
迎亲的队伍在安王府门前停下，红盖头被挑开的瞬间，沈微婉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她低着头，模仿着柳家嬷嬷教的姿势行礼，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轮椅上的新郎 —— 安王赵珩。
他穿着月白锦袍，脸上蒙着层白绫，遮住了眼睛。可沈微婉总觉得，有目光透过那层薄纱，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冰冷。
“王妃，为本王奉杯合卺酒。” 他的声音低沉，像玉石相击，却没什么温度。
沈微婉端起酒盏，指尖刚触到杯沿，手腕突然被他攥住。男人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兵器的薄茧，他的指尖缓缓划过她的掌心，停在那片因拨算盘而生的硬茧上。
“柳小姐自幼娇养，” 他轻笑一声，白绫下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怎会有这般粗糙的掌心？”
沈微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张了张嘴，想辩解说是学女红磨的，却听见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沈老板把女儿卖了五十两，真是划算。只是不知沈小姐这账，算清自己的身价了吗？”
她猛地抬头，撞进那片雪白的绫缎。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知道她是谁，知道这场替嫁的交易。桌角的烛火突然噼啪作响，映着他白绫下隐约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早已布好了陷阱，只等她自投罗网。
掌心的账页硌得她生疼，沈微婉才明白，这场以账本开始的交易，恐怕要用更沉重的代价来收尾。而她的账本上，从今夜起，要开始记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