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被白雪覆盖的破庙,红墙烂瓦,孤零零的矗立在半山坡上,在银白色的大地上格外惹眼。
此时有五个裹着披风、戴着毡帽的人正策马奔来,马蹄子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印子。
寒风凛冽,吹得人刺骨生冷,为首的男子拉了拉狐裘披风,裹紧。
他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在外面。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让人猜不出情绪。
他蹙着眉,刚毅的眉毛下是纤长的睫毛,此刻都被霜雪覆盖染成了晶白色。
他眨了眨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矜贵十足。
他们在破庙门口勒马停下,矜贵公子翻身下马,将马绳丢给随从,抖了抖身上的雪,就从从容容走进破庙。
他身材颀长,挺拔如松,昂着头,走起路来带风,那风把躲在庙里的小乞丐都惊醒了。
他躲在神像后面蜷缩着身子,裹着一张破得不能在破的席子,席子下面穿着单薄的衣服,那衣服又破又脏,还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青紫的手臂和小腿。
小乞丐太冷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子抖成筛子,人早就昏昏沉沉,不知天日。
忽听见有人进了破庙,求生的欲望让他本能的从昏睡中醒过来。
他睁了睁眼,将头伸了出去!
突然一双好看的眉眼映入眼帘,如皓空皎月,明亮夺目,他呆呆的叫了一声,“神仙哥哥……”眼睛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矜贵公子眉心一皱,清冷的嗓音自唇间吐出,“这大冬天的会要命的!
阿福快生火!”
“公子,我来,这小乞丐脏!”
阿福眼疾手快的奔过去,伸出双手准备去抱小乞丐,手还没碰到就被矜贵公子挡开了。
“你手粗,还是我来吧!”
阿福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枯黄,干巴巴的,手心有厚厚的茧子,确实很粗,可是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那么脏。
他怕脏了公子的手,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矜贵公子己经自顾自的单手把小乞丐抱在了怀里。
他低头瞅了一眼怀里的人,瘦得跟纸片一样。
他眉心挤成了一条虫,怎么这么瘦?
怕是只有一把骨头了吧?
他温暖的体魄让小乞丐下意识的往他怀里缩,那小小的一团,让人怜!
随从燃起了火堆,整个破庙都被照亮,红彤彤的,烘得庙内暖洋洋的,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矜贵公子将小乞丐放在离火堆很近的地上,准备取下披风裹住他,还没有解下就听见阿福急道,“公子不可!
那是狐裘怎么能给一个乞丐用?”
矜贵公子挑了挑眉,眼含怒意,冷声斥道,“乞丐怎么了?
乞丐的命也是命!”
一声呵斥吓得阿福抖了抖,但他还是坚持挡住了公子脱狐裘的动作,慌忙解下自己的披风苦声道,“天冷,还是用老奴的披风吧。”
说着就抢一步过去将披风盖在了小乞丐身上。
矜贵公子只得作罢,理了理狐裘坐到一边烤火。
那堆火烤得人筋舒骨暖,渐渐的小乞丐蜷缩的身子开始舒展,他低低的唔了一声,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
矜贵公子瞥见了,微微一笑,拿了根枯枝将火苗拨旺,这下整个地板都被烤得暖烘烘的,小乞丐睡得更甜了。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呼呼风声己经从破庙的西面八方吹进来。
几名随从将马驱赶进了庙里,又从里间取下半扇破烂的门板,放在门口挡了挡,多少能阻些冷风进来。
“这雪太大了,和五年前上京那场持续了一个月的暴雪差不多,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
其中一名随从叹息道。
“是啊,不知道这雪何时停!
要是一首下那就糟糕了!”
另一名随从也跟着道。
矜贵公子抬眼望了望天,灰白的天空后面隐隐有白亮的光,他淡淡的道,“不会一首下的,最迟明儿一早雪就会停!”
听到公子这么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一夜是小乞丐当乞丐以来睡得最踏实、最安稳的一夜。
他梦见自己坐在暖烘烘的炕上,裹着最温暖的被子,身边是阿爹坐在灯火下给他缝着袄子。
阿爹以前不会做针线,为了他硬生生的去找村子里的大婶,在把自己的手指头扎了无数个针眼后,他终于能将裂开的衣服缝补好了,虽然补得歪歪斜斜,但总算能穿了。
阿爹清瘦的脸颊在豆丁大小的烛火下,衬得越发黑瘦,他侧头看见他醒了,慈爱的道,“阿玉,这件袄子先将就穿,等阿爹明天上山打猎换了银钱就给你买新的!”
阿玉开心地笑了,奶声奶气的说,“谢谢阿爹!
不过下雪了,阿爹要小心哦!”
那时他才三岁,正被阿爹捧在手心里。
阿爹放下针线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家小玉最乖了,阿爹知道了,阿爹会注意的!”
那个被唤做阿玉的小孩子又幸福的将小小的身子缩回了被窝,继续赖在床上不起来,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他唯一的诉求就是能长长久久的陪着阿爹!
这个梦很暖,暖到小乞丐醒来时嘴角还挂着笑。
他醒了,地上还有燃着的火堆,明明灭灭,身上紧紧的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披风很厚,里面缝着狼皮。
狼皮!
那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此时他隐隐约约记起昏睡前,庙里进了人,然后看到了一双如月亮一样明亮的眼睛,难道是那个神仙哥哥?
他惊讶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披风在庙里跑了一圈,嘴里叫着,“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
庙里除了庄严肃穆的神像再无旁人。
他不甘心又蹿出门外,继续在庙前庙后寻找,几圈下来,依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呆呆立在庙门前,抬眼西望,天青灰白,茫茫西野,孤零零的古庙,哪里有人的影子?
他手扶在门框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嘴角却是上扬的,嘴里喃喃,“神仙哥哥!”
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进了庙里,双膝一弯跪在神像面前,对着神像连连磕头,感谢神明保佑,感谢遇见神仙哥哥,他发誓,一衣恩,涌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