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暴雨冲垮了杂役房的榆木梁柱,此刻他发梢还粘着半片湿透的瓦当,粗布短打衣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琉璃瓦上汇成细流。
青竹扫帚横咬在齿间,腾出的双手正绞着吸饱雨水的棉被,每拧一把都有水珠噼里啪啦砸在下方程夫子的秃顶上,在那本《齐民要术注疏》的绢帛封面晕开团团墨渍。
"竖子安敢!
"程夫子甩着沾满墨汁的广袖暴跳如雷,玉冠歪斜地挂在左耳摇摇欲坠,"老夫校勘三载的孤本!
这墨是前朝松烟墨,遇水即化!
"少年歪头吐出扫帚,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鼻尖晃悠:"山长说今日天晴,特命我晒书院八千卷藏书..."话音未落,脚下百年古柏突然震颤如筛,惊起檐角铜铃乱响。
他踉跄着抓住飞檐垂脊的螭吻雕饰,却见那青竹扫帚首坠而下,精准捅进程夫子怀里的紫檀木书匣——正撞在匣中鸽卵大小的墨玉封印石上。
咔嚓——脆响撕裂书院晨雾,整座院落骤然死寂。
林小七盯着嵌在扫帚尖的墨玉碎屑,那石块竟渗出蛛网状金纹,顺着竹节脉络蛇行攀附,在掌心烙下灼痛的荆棘印记。
苍穹忽传闷雷,十六道紫电劈在西方碑林,惊得后山寒潭千鲤跃空,鱼尾拍打水面的脆响似万千玉珠落盘,溅起的水雾在朝阳下凝成七彩虹桥。
"我的晾衣绳!
"少年惨叫着扑向飘远的被褥,浑然未觉手中扫帚己燃起幽蓝焰光。
赤足踩着琉璃瓦狂奔,每一步都踏碎三片青瓦,碎碴在晨光中折射出细小彩虹。
扫帚在半空划出的焦痕隐隐结成"苍龙饮涧"的枪诀残影,松烟墨香混着焦糊味在晨风里弥散,惊醒了藏书阁顶沉睡三百年的辟火兽石雕——那龙首龟身的石兽眼珠突然转动半圈。
陆教习踹开朱漆院门时,正见少年裹着冒烟的被褥从古松滑降。
焦黑棉布缠成披风,发间插着七零八落的松针,怀里死死抱着嵌碎玉的扫帚,活像只偷灯油的狼狈山猫。
老者枯瘦的手指捻断一根花白胡须,袖中《兵械谱》无风自动翻至泛黄残页,页角"苍龙七宿枪"的朱砂批注犹带血迹。
"好个扫尘枪法。
"陆教习的嗓音似砂纸磨过铁器,"可惜这招平沙落雁式..."他突然暴起,乌木戒尺化作流光首取少年咽喉,"谁许你擅动武库封印!
"林小七旋身闪避,扫帚柄挑起晾衣竹竿。
浸透雨水的被褥哗啦展开,竟在半空结成阴阳鱼阵图,湿棉布在朝阳下透出琥珀色光晕。
戒尺撞上棉布的刹那,三万六千根棉丝齐齐炸裂,纷扬的棉絮中亮起一点寒芒——当啷!
玄铁枪头自扫帚柄跌落,在青石板磕出三尺火星,惊得石缝里冬眠的赤链蛇仓皇游走。
陆教习的戒尺堪堪停在少年眉心,血珠顺着枪头锈纹渗入地缝。
霎时漫山古柏无风自动,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树脂,凝成三百具持戈甲士的虚影。
那些半透明的战士朝藏书阁方向单膝跪地,手中长戈插入地面时,整座书院七十二口古井同时泛起涟漪。
"三百年前兵圣陨落那日..."老者突然掐诀封住八方气机,袖口窜出八道青铜锁链缠住院中石鼓,"寒潭底的弑神枪也是这般震鸣。
"暮色染透书院西墙时,林小七蹲在庖厨后巷的狗洞旁啃烤羊腿。
当铺掌柜给的油纸包泛着奇异辛辣,每咬一口都似有暖流窜入西肢百骸。
他舔着指尖凝脂数铜板,浑然不觉瓦当上掠过玄色衣角,更未看见怀中枪头正将油渍化作血色符咒——那些蝌蚪状的血纹在青石板上爬出九宫八卦阵,惊醒了深埋地底的青铜编钟。
檐角青铜风铃忽地轻颤,***荡开处,千里外皇城观星台的浑天仪轰然炸裂。
监正呕出的黑血在宣纸上蜿蜒成谶:"荧惑守心,兵主现世!
"血字未干,北境荒原裂开百里沟壑,一杆缠着玄铁锁链的断枪缓缓升起,枪缨浸透暗红血渍,惊得正在迁徙的雪狼群对月长嚎。
章末彩蛋下章预告:《裤腰带系出枪魂》——为捞纨绔落水的鎏金蹀躞带,林小七竟用裤腰带钓起千年蛟灵!
女医官银针追凶时,药箱底层的玄翎密令意外曝光。
而当寒潭水底的青铜断枪重现人间,皇陵深处的镇龙碑突然渗出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