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饰,她忽然想起七年前的暴雨,以及那支刻着“1996.4.15”的钢笔。
2014年4月25日,宁市少见地下着瓢泼大雨。
15岁的苏晚攥着月考成绩单,在三中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看见18岁的傅景深从教学楼出来。
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鸢尾雕花在雨中闪着微光——那是她偷偷观察了三个月,发现他每天都会用的笔。
“傅景深!”
她冒雨追上去,话音未落,钢笔突然从他口袋滑落,滚向马路中央。
她慌忙去捡,却听见刺耳的刹车声。
抬头时,陈婉的车正朝她冲来,雨刷器疯狂摆动,却挡不住司机惊恐的脸。
“小心!”
傅景深的呼喊混着雷声炸响。
苏晚被猛地推开,摔倒在路牙上,而陈婉的车为了避开她,狠狠撞上桥栏。
金属变形的声响撕裂雨幕,她看见陈婉在车内挣扎,安全带卡住了脖子,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染红了胸前的鸢尾丝巾。
“阿姨!”
苏晚爬向翻倒的车,掌心被碎玻璃划破。
陈婉看见她,用尽最后力气扯下发卡,塞进她掌心:“阿晚……找……” 话未说完,车头突然下沉,整辆车坠入河中。
苏晚趴在桥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吞没车灯,手里的发卡还带着体温,边缘的血迹渐渐被雨水冲淡。
警笛声响起时,傅景深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为什么要冲出去?!”
他校服上全是雨水,手腕被她的指甲掐出血痕,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但很快,那抹慌乱被恨意取代,他看见她掌心的发卡,突然冷笑:“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苏氏的养女,果然和他们一样恶心。”
回忆被床头柜上的银表走动声打断。
苏晚摸着颈间的旧疤——那是当年趴在桥边时,被断裂的护栏划伤的。
镜子里,22岁的自己与15岁的身影重叠,耳垂下方的泪痣在晨光中泛着微红,像滴未干的血。
“夫人,先生让您下楼用餐。”
陈叔的敲门声惊醒她,语气里带着不寻常的颤抖。
苏晚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泥渍,和昨夜她在书房门口看见的、傅景深皮鞋上的泥点一模一样——那是宁市旧桥特有的红土。
餐厅里,傅景深正在擦拭银表,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抬:“昨晚张医生说,你的脾脏己经破裂三分之二。”
刀叉碰撞的声响格外刺耳,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银链上:“装病装得这么像,是不是等着我内疚?”
苏晚坐下时,看见餐盘里是她最爱的鸢尾花可丽饼,却在触碰到餐具时,发现刀叉柄上刻着“1999.4.25”——她的生日。
傅景深切牛排的动作顿住:“别误会,这是母亲生前的习惯,每个客人都有专属餐具。”
他咽下食物,声音突然低下去:“包括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砚舟发来消息:“苏敏的病房监控显示,傅明轩昨天去过ICU。”
附来的照片里,傅明轩正对着苏敏的心电图仪调整参数,袖口的鸢尾纹袖扣格外醒目。
苏晚想起昨夜在老宅看见的收购计划书,首页标注着“苏氏珠宝估值日期:2014.4.25”。
“下午陪我去公司。”
傅景深擦了擦嘴,银表指针指向9:07,“顺便让你见见傅氏的股东,省得他们以为我娶了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起身时,西装内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正是七年前那支刻着“1996.4.15”的,笔帽内侧的血渍己经泛黄。
傅氏大厦顶层的电梯里,苏晚盯着镜面倒影,婚纱内袋里的行车记录仪碎片硌得她发疼。
昨夜在浴室死角,她拼凑出碎片上的图案:是陈婉车祸前的行车记录仪画面,方向盘上有滩可疑的油渍。
“紧张?”
傅景深忽然贴近她耳边,电梯镜面映出他腕间的银表,“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股东面前出丑——只要你记住,你是傅太太,不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变成温柔的浅笑。
会议室里,股东们的目光像刀刃般扫过她的脸。
林悦坐在首座,指甲敲打着桌面:“听说苏小姐对2014年的车祸很感兴趣?
不如让傅总讲讲,当年他在桥边看见的场景。”
她涂着鸢尾花美甲的手指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张照片——18岁的傅景深蹲在桥边,手里攥着支染血的钢笔。
傅景深的手指骤然收紧,苏晚看见他指节泛白。
那支钢笔,此刻正躺在她婚纱暗袋里,笔帽内侧的血渍,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2019年的暴雨夜,23岁的他在急诊室对医生说:“先救她,她是为了我才被车撞的。”
而现在,他却对股东们说:“当年的事,警方己经定性,苏氏负主要责任。”
午休时,苏晚在茶水间遇见陈叔。
他捧着保温杯的手在抖,杯壁上印着“宁市急救中心2014年纪念”。
她刚要开口,他突然压低声音:“夫人坠桥前,喊的是‘阿晚别怕’,不是‘苏氏害我’……” 话未说完,林悦的脚步声传来,陈叔慌忙转身,保温杯摔在地上,滚出张纸条——是2014年的急救通话记录,接通时间4:25:03,比警方记录早了三分钟。
“苏小姐对陈年旧事这么感兴趣?”
林悦捡起纸条,眼中闪过冷笑,“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傅伯母的遗物?
地下室里可全是她的鸢尾花裙,还有……” 她凑近苏晚耳边,“你15岁时落在现场的学生证。”
傍晚回到老宅,苏晚在书房发现傅景深的笔记本。
翻开的页面上画满鸢尾花,每朵花的花蕊都写着“4.25”,其中一朵的花茎上,歪歪扭扭写着“阿晚”——是18岁的他的字迹。
她指尖划过纸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看够了?”
傅景深倚在门框上,手里握着她藏在婚纱里的钢笔,笔尖还沾着她今早流的血。
他盯着笔帽内侧的“1996.4.15”,声音发颤:“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生日,所以才故意在2019年的暴雨夜救我?”
苏晚望着他发红的眼眶,想起那年他在手术室外的模样: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听见护士说“手术成功”时,才敢蹲在地上喘气。
而现在,他将钢笔摔在桌上,说:“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我心软,我母亲的死,你这辈子都洗不清。”
深夜,苏晚被腹痛惊醒。
她摸向床头柜的止痛药,却发现药瓶不见了。
洗手间镜子里,她看见自己唇角泛着青紫色,和陈婉车祸后的尸检照片一模一样。
手机震动,沈砚舟发来消息:“张医生的调理药里含有慢性神经毒素,和陈婉当年的死因一致。”
她颤抖着点开附件,尸检报告上的死亡原因写着“多器官衰竭”,而死亡时间,正是4:25:17——和她的生日,只差17秒。
泪水模糊视线时,她听见书房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悄悄推开房门,看见傅景深正在研究份文件,首页写着“苏氏珠宝股权转移协议”,转让日期是2024年4月25日,正是她25岁生日。
“睡不着?”
傅景深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她泛青的唇角,喉结滚动,“过来。”
他拉开抽屉,取出个小药瓶,正是她白天找不到的止痛药。
但在递给她时,指尖突然划过她颈间的银链,顿住——吊坠不知何时被打开,里面的发卡碎片不翼而飞,只剩下张纸条,上面是陈婉的字迹:“阿晚是无辜的,别恨她。”
苏晚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脸色骤变。
他攥紧纸条,指节发白,突然冷笑:“伪造我母亲的字迹,你还能做出什么事?”
他将药瓶扔在地上,转身时,她看见他西装内袋里露出半截照片——是1999年4月,陈婉抱着女婴的那张,女婴手腕上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鸢尾银镯。
“记住,你只是我的契约妻子。”
傅景深站在门口,银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等三年契约到期,你和苏氏,都与我无关。”
他离开后,苏晚捡起药瓶,发现瓶底刻着行小字:“2014.4.25,陈婉遗物”。
凌晨,苏晚在阳台发现傅景深的身影。
他望着远处的旧桥,手里攥着她15岁时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女笑得灿烂,胸前别着枚鸢尾胸针——正是陈婉车祸时戴的款式。
她忽然想起陈婉临终前未说完的话:“阿晚,去找……” 或许,她想说的,是“去找景深”,而不是“去找傅明轩”。
夜风掀起她的睡衣,露出小臂上的旧疤。
那是2019年暴雨夜,她替傅景深挡住失控的轿车时留下的,当时他23岁,她20岁,他在手术室外说的那句“撑住”,比任何止痛药都更温暖。
而现在,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像极了七年前在殡仪馆看见的、抱着鸢尾花束的18岁少年。
“傅景深……”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却在他转身时,迅速躲回房间。
透过门缝,她看见他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的唇,仿佛在触碰什么虚幻的温度,而他腕间的银表,正向4:25:17——陈婉的死亡时间,也是她命运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