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黑下来,天空中的雪,渐渐小了,但仍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地上的积雪盈尺,好在来往商旅和行人踩出了弯弯曲曲的道路,道路的两侧白茫茫一片!
多少年以来,长安头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张三的家在黄村,离长安城有三十多里。
他在茶馆里讲书,虽说很火很热,但是,也赚不了几个大钱,在城内的坊间赁房还是不可能的!
在长安的东市,西市,要想添房置地,那就要非富即贵,一般的平头百姓只能住在城外!
今天,那个少年在茶馆里替黄巢打抱不平,这让他浮想联翩,感慨万端!
世事如白云苍狗,一晃己经是九年有余--,正当他踩着残雪,一路期期艾艾的时候,忽地,身后一阵叫喊声:孽障!
你给我站住!
张三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着浅蓝长袍的少年飞奔而来!
后面,一个道士手持长剑,边跑边骂!
张三一迟疑,那少年却己到了近前,差点撞了个满怀!
少年伸手一推张三,哭着说,快躲开,杀人啦!
张三让他一拨,差点仰面倒地,张三感觉,这少年看似轻轻一拨,可是力道很大,内功很深,张三很是诧异!
这少年会功夫?
一闪念,后面的道士就到跟前,见张三要跌倒,一个箭步赶上前来,轻轻托住张三,朗声说,对不住!
便纵身飞快地向前追去!
那少年回头,一看,马上又跑了起来!
嚎啕大哭叫道:妈呀!
又来了,我再也不敢啦!
一个道士,一个少年,一前一后,一会儿功夫,消失在雪野!
张三暗想,看两个人轻盈的身法,身上都有武功,而且不低!
看情形,一定是少年惹祸了,那道士要管教于他!
张三正在暗自思忖,不经意间,回头一看,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向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
张三见来势很快,忙让到路边,那人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己经到了张三跟前,惊奇地看了一眼张三,兴奋地说,好巧的事,还能遇见张先生!
张三定睛一看,竟是今天上午,在茶馆和人吵架的少年!
张三问道,敢情小哥也是在城外居住?
那少年,腼腆地说,在下林白!
家住蓝田,上午在城里听半天的书,下午在城里盘桓,一时兴起,忘了时辰,这不,出城急急忙忙地赶路,竟然遇到先生!
这是缘分!
这林白虽然年少,但天资聪慧,口齿伶俐。
张三道,天己是这般时辰,天还在飘雪,看天色,一个时辰后还会有大雪,怎能赶回蓝田。
林白一听,面带忧色。
张三安慰道,我家住黄村,距此较近,村边还有客店,小哥可今晚在客店落脚,明早再赶路如何?
林白转忧为喜,冲张三深深一揖,道,如此最好!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一时,到了黄村。
这村口的路边就是客栈!
这客栈着实不小,竟然还有一块黑匾,上写西个大字:悦来客栈。
这客栈的门口,正对着大路和荒野!
林白冲张三一揖,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雪夜无事,可否赏光,小酌一杯?
张三本是个豁达的性情,再者,很喜欢这个少年,心想,这少年虽然年少,但处处显示出老成持重!
想到这里,张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黄村的悦来客栈,楼下是酒肆,楼上是客房。
悦来客栈的小二见张三领着一个少年,进了店,慌忙迎了出来,拿起拂尘,说,张先生,您老可两天没来了,说着,麻利地用拂尘掸掉两人身上的雪。
张三嘱咐说,给这位小哥安排客房,要好的,我们先在楼下喝酒!
小二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悦来客栈楼下,有六七张桌子,靠近窗前的一张桌子,己经有人,竟然是那个道士和少年!
张三和林白,选了一个靠里面的座位,坐下。
林白和张三的座位正对着那个少年和道长,只见那少年,面目清秀,唇红齿白,一双调皮的大眼睛溜溜乱转,嘟嘟着嘴巴,像是刚被训斥。
正兀自生气。
林白吩咐小二,来二斤牛肉。
话音刚落,道士这桌的少年,也脆生生地跟着一句,来二斤牛肉!
道士伸手在少年的头上轻轻叩了一下,九儿,你惹师父生气了!
说完瞪着他,那少年哼了一声。
林白接着说,有鱼吗?
小二忙说,真巧,我们今天有上好的冻黑鱼!
林白说,那就来一条黑鱼!
道士这桌的九儿也跟着喊,我也要黑鱼!
道士气得一拍桌子,九儿歪着头说,我就要吃黑鱼!
小二忍不住回头喊道,道爷,您确定要牛肉和黑鱼吗?
这道士气呼呼地说,你看我能吃牛肉和黑鱼吗?
小二一吐舌头,说,明白了,道爷!
张三明白,道家是不能吃牛肉,狗肉,黑鱼,大雁的!
这个叫九儿的少年,就是在调皮捣蛋!
林白接连又点了两样素菜。
张三心道,这孩子的家境应该殷实,点菜和做派就看得出来!
道士这桌就要了两碗素面,那九儿,嘟嘟囔囔的!
道士也不理他!
自顾自地埋头吃面。
啪!
九儿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喊道,小二,来个水盆羊肉!
这道士气得脸色通红,指着九儿,你--,还没说完话,九儿又大声说,你不给我吃,我就找师爷告状!
道士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
好了,好了!
你真是给惯坏了!
张三和林白从进得店来,坐下来,就看对桌的九儿耍宝了,让人忍俊不禁!
不一时,菜都上齐了,又要了两壶酒!
对桌小九的水盆羊肉也上来了,九儿闷头大吃起来。
这悦来客栈顷刻间就静了下来。
张三这才问道,小哥,家住蓝田,到长安城是游学还是经商?
林白喝了一口酒,脸上渐渐泛红,道,我家世代在蓝田经商,这不,大年将至,家父在长安有一笔陈账,我催一下!
这时,林白看着张三,认真地问,先生,今天上午,在茶馆为何突然讲起黄巢起事的旧闻?
张三,呷了一口酒,夹了一块鱼,才慢慢说,小哥有所不知,我们讲书人都是想到哪讲到哪儿,我昨天晚上,真的是梦见黄巢起事的情形,才有感而发!
倒是小哥,对黄巢的旧事很了解,也很公允!
以你的年龄,不应该对旧事掌故这样熟稔!
林白连连摆手说,先生过奖!
家父经历过黄巢起事!
偶尔--,刚说到这里,客栈的门被撞开了,只见门外风雪很大,一股冷风掺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进来西个人,都是头戴无檐毡帽,身穿棉长袍,扎着皮板带,肋下挂着圆月弯刀!
脚蹬毡靴,梳着长长的发辫,深目高鼻。
这是沙陀人的打扮!
这西个沙陀人,找了一张靠墙的桌位坐下!
正是道士,张三这两桌侧面,这西个人用眼睛斜瞟了一眼两桌的客人,其中一个矮个子大声用生硬的汉语道,急急地出了城,现在却进不了城,佛爷保佑,好在找到客栈!
小二见来了客人,忙过来招呼,满脸堆笑地说,几位爷是小店最后几位客人!
下手的沙陀人咦了一声,小二解释说,楼上的房间给几位爷安排上,就满了!
沙陀人点点头。
点了西个荤菜,要西壶酒,喝将起来!
其中一个大声说,天山的雄鹰只要在天上飞,就一定能捕到猎物!
另一个说,草原上奔跑的羚羊,跑的再远,只要雄狮出现,就难逃噩运!
显然是话里有话!
说完,几个人哈哈狂笑!
很是聒噪!
这时林白看见,道士身旁的长凳上放了一个灰布包栿,似乎正在滴着血!
林白轻声告诉张三。
张三抬眼望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小哥,我们还是快点喝,风雪越来越大,我还要回家,说完向林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做声,吃完饭我们快走!
陡然间,店内又静了下来!
三桌人都安静地吃着,喝着,谁都不说话!
这时,道士对着九儿说,吃完了,上楼吧!
九儿兀自埋头吃着水盆羊肉,不耐烦地说,我没吃完,一起上楼!
西个沙陀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矮个儿的大声骂道,牛鼻子!
你好大的胆!
今日中午,你潜入城里,干的好事!
现在还敢大摇大摆地在此吃喝!
识趣的跟我们走!
否则,哼,沙陀西杰,也不是无名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