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年轻人身体好啊，倒头就睡”。
望着路边平躺着的一个女生，公园遛弯的大爷如此评价道。
女生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风岛一中的校服，此刻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脸色煞白，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胸膛已经没了呼吸起伏。
大爷戴着老花镜，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
“不成体统，公园又不是睡觉的地方啦，这些外地的乡下人一点素质都没有”。
随着一位老太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地上的女生这才有所反应。
她动了动手指，半晌才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天空。
光线刺眼，女生忍不住抬手挡了挡。
“你还好吗？醒一醒”。
周边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孩声音，又细又轻，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姬长颂慢腾腾地直起身子，却没忙着从地上起来，她看了看四周。
草地、绿化、公园长椅，还有不远处小道上晨跑上的人。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姬长颂偏了偏头，这才将视线移向声音的来源处。
就在她身侧，一道透明的灵体飘在半空，正焦急地对她说话。
如果有人能看见死去的魂魄，那就会发现此刻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蹲在地上，一个飘在半空。
姬长颂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能听见”。
孟明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我以为你没在里面”。
此刻看着自己的身躯，早已死去的孟明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她如今只是一道游魂，人类是看不见她的。
除了眼前住在自己肉身里的这位……
孟明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姬长颂抬手瞧了瞧这副身体，自己捏了一下胳膊，随后说道：“你太瘦了，手腕没力气”。
孟明月嗯了一声，她一直都很瘦。
即便死后成了魂魄，孟明月的性子还跟生前一样，姬长颂瞧向她时，孟明月便目光露怯，下意识地想要躲。
而姬长颂住进了她的肉身里，那双眼睛里的怯弱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平静和从容。
姬长颂笑了笑，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她不禁想起刚才那位老大爷说的话来。
年轻人身体好，倒头就睡。
怪不得戴眼镜，尸体倒地上都看不出来。
姬长颂举起手掌，试着往掌心凝聚灵力，却发现那股力量很微弱。
她在这个时代感知不到充沛的灵气了。
“难怪刚才会晕倒，原来是这样”，姬长颂喃喃自语，也是对着孟明月说。
于她而言，灵气就跟身体里的血一样珍贵，灵气稀薄，被关久了一下子出来，还有些不适应了。
孟明月是生于21世纪的人，也是死于21世纪的鬼，她实在听不懂姬长颂在说什么。
其实从她死后到现在，她都觉得发生的一切很不真实。
都说人死灯灭，从小接受的是无鬼神的科学教育，可孟明月明明死了，却成了一道游魂，还遇上了姬长颂。
孟明月甚至不知道姬长颂是人是鬼。
孟明月是风岛市第一中学的一名学生，就在五天前，她死了。
尸体被塑胶袋裹住，外头挂了沉重的秤砣，被人扔到海里。
毁尸灭迹，黑乎乎的裹尸袋一直沉到海底。
*
静海渊内，两根高大的石柱耸立，石柱之上盘踞着神龙图案，两道玄铁锁链从柱顶垂下，铁链最下方，锁了一个人。
女子黑发如瀑，一根木簪松松地半绾着，处在深渊之中，身上的月白衣袍却没有湿，衣袖随着偶尔袭来的水波微微晃动。
她靠着背后的石柱，眼眸轻阖，手上戴着颜色厚重的玄铁枷锁，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脚边一条巨蟒正缓缓游动，却并不接近女子，蟒蛇身上的鳞片宛如利刃，在水中仍然泛着微微的光泽。
裹尸袋掉下来的时候，姬长颂正好睡醒。
余光瞥见头顶波纹晃动，这静海渊内死气沉沉，大部分时候水波如静止了一般，并不流动。
除了姬长颂和这条蟒蛇，静海渊内再也没有其他活物。
姬长颂眉眼间闪过一丝新奇的神色，而后伸手使了一道灵力，只见半空凝成一条绳索状的水波，将那裹尸袋团团缠住，而后平稳地落到姬长颂脚边。
垂眸的一瞬，姬长颂手上的枷锁松动，双手解放出来，她微微动了动手腕。
打开裹尸袋，里头竟然是一具女尸。
上身穿着纯白色的校服衬衣，下身就是一条黑色的裤子，衣服袖子上起球，连脚上的鞋子都似乎穿了很多次，后跟磨损严重，马上就要破洞了。
女尸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双手的手指被砸断开，没有一处好肉。
腰腹上更是有一个血窟窿，像是被锐利器物捅开的，血迹染红了纯白衣物，脖子上被生生勒出一道嵌入血肉的伤痕，死状极惨。
姬长颂神色平静，轻轻蹲下身，瞧了这具尸体许久。
她在这里睡了好久，距离上一次见死人，已经是两百多年前了吧。
“下了这样的死手，你生前与人结怨了吗？”。
姬长颂双手抱臂，那张清冷的面容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开口，音色也跟她整个人一般，似裹挟着风雪，没什么温度和情绪。
眸光微动，姬长颂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她缓缓转身。
只见一个女孩飘在水中，正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带着泪光，还有无尽的绝望和悲哀。
姬长颂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女尸的魂魄。
人死后一般都会入轮回，眼前的女孩却一直绕在尸身体周边，久久不散。
姬长颂见她看了一眼自己，虽然成了灵体魂魄，可这女孩似乎还是很胆小，缩着肩膀，只敢看她一眼，而后就将目光躲闪开来。
“怎么不去投胎？”，或许是很久不跟人说话，姬长颂有些无聊，于是这才多管闲事问了一句。
孟明月的尸体已经惨不忍睹，魂魄却干干净净，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已经死了，但是魂魄没走，甚至还能看到自己的尸体。
她看向姬长颂，身形玉立，一袭白衣好似天上明月，眉目如画，在这死气沉沉的水底，好像因为这个陌生的女子，也多了几分生气。
衣着打扮，全然不似现代人，反倒像是电视剧里的人物。
“我……我不知道怎么去”，良久，孟明月才轻轻地开口，声音细如蚊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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