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暗卫营里最锋利的刀,为主子挡下万箭穿心。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烧了卖身契,
在江南开了间小茶馆。暴雨夜,那个前世让我赴死的主子浑身湿透闯进来。
他盯着我沏茶的手:“你的指法,很像本王死去的暗卫。”刺客破窗而入时,
我本能地拧断对方手腕。他染血的手抓住我:“果然是你!
跟本王回去——”我笑着掰开他染血的手指:“这双手泡茶可以,握剑也行。”“但从此,
只为自己出手。”玉戒在他掌心碎成齑粉,我转身没入杏花烟雨。---雨,
下得像是天被捅漏了窟窿,白茫茫一片水汽笼罩着整个青石镇。
豆大的雨点砸在“云舒茶馆”的青瓦顶上,噼啪作响,汇成浑浊的小溪沿着屋檐哗啦啦淌下,
在门前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混合着陈年木头的微潮气息,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雨水洗过的杏花香,甜丝丝又带着点清冽的余韵,固执地钻进鼻腔,
提醒着这方寸之地之外的、属于江南的春天。店里没什么客人,
只有角落里一个老书生就着一碟油光发亮的茴香豆,小口啜着粗陶碗里廉价的粗茶。
茶汤浑浊,映着他半眯的浑浊老眼,随着他咂嘴的动作,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
他偶尔撩起眼皮,瞥一眼门外混沌的雨幕,又迅速垂下,
仿佛这风雨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我站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一块干净柔软的白棉布,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套素白的薄胎瓷茶具。指尖滑过细腻冰凉的瓷面,动作平稳而专注。
温润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只是擦到那只小巧玲珑的茶盏时,
我的食指无意识地微微一顿,指尖在盏沿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上轻轻蹭了一下,
仿佛在确认某种早已不存在的边缘。这个位置,这个弧度……若是易容面具的边缘贴合不好,
便会在这里留下肉眼难辨的破绽。前世无数次在黑暗中、在镜前、在死亡任务的间隙,
用指尖感受这细微的落差,确认伪装是否完美的本能,如同跗骨之蛆,早已刻进骨髓深处,
融入了每一次呼吸。我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遮住了瞬间翻涌又迅速被压下的波澜。指尖若无其事地滑开,带着一种刻意的松弛,
继续擦拭下一个杯子。水珠顺着光洁的杯壁滚落,留下一道道短暂的水痕。老书生咂咂嘴,
浑浊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望向门外肆虐的雨幕,带着点看热闹的闲心,
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腔调,却掩不住一丝畏惧:“啧,这雨,下得邪性!
听说京里那位贵人,就是那位端肃亲王,今儿个要打咱们这青石镇过?瞧这阵仗,
怕是要在镇上驿站耽搁喽。”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那可是个煞神啊……”我的手指稳稳地捏着刚擦拭干净的茶盏边缘,没有一丝晃动。
滚烫的沸水注入壶中,激荡起茶叶,袅袅白气升腾,模糊了眼前素净的白瓷。水汽氤氲间,
恍惚又是那个寒彻骨髓的雪夜。风像裹着冰碴子的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视野里一片混乱,
跳动的火把光在黑暗中拉扯出扭曲的光影,映照着漫天狂舞、几乎要将天地吞噬的鹅毛大雪。
杀声、兵刃刺耳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闷响、还有那一声声戛然而止或拖长变调的濒死惨嚎,
搅成一锅滚沸的、令人作呕的毒药,灌入耳膜。我护在陈砚身前,
那袭象征着他无上权柄的玄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冰冷的金属暗纹偶尔折射出一点幽光。
他是我唯一认定的主,是暗卫营里所有刀锋指向的终点,
是“影七”这个冰冷代号存在的全部意义。我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
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刀锋切开皮肉、斩断骨骼的滞涩感,
温热粘稠的血液喷溅在脸上、脖颈上的粘腻感……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糊住了睫毛,视野一片猩红模糊,只剩下那道玄色的背影,是这片血色炼狱中唯一的坐标。
“主子,走!”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狠狠摩擦,
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将他向后猛地一推,将他推向亲卫组成的最后防线。一支,
冰冷的金属撕裂皮肉、贯穿骨骼的剧痛从背后炸开,
瞬间吞噬了所有感官……两支……三支……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踉跄,
又被后续袭来的、带着死亡尖啸的箭矢死死钉在原地,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意识模糊的最后,我艰难地侧过头,视线穿过漫天狂舞的、冰冷刺骨的雪花,
只看见那道玄色身影,被亲卫簇拥着,决绝地消失在混乱战场的边缘,一次也没有回头。
只有那风雪中传来的、冰冷如铁、穿透一切喧嚣的命令,
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挡住他们。”心口的位置,
仿佛又被那冰冷的箭簇狠狠凿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我定了定神,
将滚沸的开水注入茶壶,看着蜷曲的碧绿茶叶在热水中痛苦地翻滚、舒展,
最终归于沉静的翠绿。那沸水的温度,
似乎也终于驱散了记忆深处带来的、几乎冻僵灵魂的寒意。茶香,清新而微苦,
渐渐弥漫开来,取代了幻境中的血腥。“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
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茶馆单薄的门板猛地向内弹开,门轴发出凄厉的呻吟!
狂风如同脱缰的野兽,卷着冰冷的雨水、泥腥味和几片零落的杏花瓣,
瞬间灌满了小小的空间,吹得柜台上的账本哗啦作响,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
拉长了墙上狰狞扭曲的影子。门口,站着一个人。浑身湿透,昂贵的玄色锦袍被雨水浸透,
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而充满压迫感的线条,颜色深得像凝固的、尚未干涸的血。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脚下被风吹进来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雕,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鹰隼,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居高临下的审视,
瞬间扫过整个茶馆的每一个角落——油腻的桌面、惊惶的老书生、飘摇的灯火,最后,
沉沉地、带着千钧重量,落在我身上。角落里打盹的老书生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
手里的茴香豆碟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豆子滚落一地,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这位仿佛从地狱踏水而来的不速之客,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砚。端肃亲王。
我前世为之流尽最后一滴血、被钉在雪地里无声湮灭的主子。他抬步走了进来,
湿透的靴子踩在干燥的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噗噗”声,
留下一个个迅速晕开的深色水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
让这小小的、原本弥漫着茶香与闲适的空间骤然绷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
雨水顺着他玄色的衣角,滴答,滴答,滴答……声音在突然死寂下来的茶馆里被无限放大,
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他径直走到离柜台最近的方桌旁,拉开椅子,
木头摩擦地板的“吱嘎”声异常刺耳。坐了下来。
那张老旧的椅子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没有看我,
仿佛我只是这茶馆里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只是伸出骨节分明、同样被雨水打湿的手,
随意地在同样湿漉漉的桌面上叩了两下。笃,笃。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如同当年在暗卫营中,
那一声声敲定生死的指令。“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风雨浸染过的沙哑,尾音略沉,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刻入灵魂深处的、不容违逆的腔调。
我拿起那套刚刚擦拭得光洁如新的素白薄胎瓷茶具,步履无声地走过去,像一片飘落的叶子。
热水注入茶壶,蒸汽升腾,氤氲了他的眉眼。我拈起一小撮碧绿挺直的龙井投入壶中,
执壶的手腕悬停,水流如一道细线倾泻而下,稳稳地注入他面前的白瓷杯。动作行云流水,
无声无息,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每一分力道,每一寸角度,
都仿佛经过无数次严苛的锤炼——那是属于影七的烙印。就在滚烫的茶水即将注满七分,
水面平稳如镜时,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了我执壶的右手上——准确地说是无名指与小指关节发力时那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我手腕极稳,水流没有丝毫中断或晃动,仿佛那目光的灼热只是幻觉。“你的指法,
”陈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薄脆的琉璃上,清晰、冰冷,
足以让角落里的老书生筛糠般抖起来,“尤其是无名指与小指控壶的力道,
还有注水时腕骨下沉的那一分……恰到好处的克制……”他顿了顿,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抬起,穿透氤氲的水汽,牢牢锁住我的脸,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剥开皮相,
直刺内里。一字一句,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冰冷审视和某种压抑的、危险的探寻,“像极了。
像极了本王死去的那个暗卫,影七。”影七。那个被抹去姓名、只留下冰冷代号,
最终被万箭穿心、像破败的草偶般钉在雪地里的影子。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
带着雪夜的寒气。滚烫的茶水注入洁白的瓷杯,水面纹丝不动,倒映出他审视的眉眼。
我缓缓放下执壶的手,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不易察觉地蜷了一下,又悄然松开,
垂落在素色的棉布裙褶间。抬眼,迎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
里面翻涌着探究、审视、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欲,
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时间模糊了的惊疑与……某种晦暗的期待。
“王爷说笑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沉入水底,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如江南烟雨般朦胧而疏离,“小女子叶云舒,生于江南,长于江南,
祖上三代皆是茶农。这泡茶的手艺,是跟着镇东头茶楼的李师傅,从烧水、识茶开始,
日复一日,在滚水烫伤和茶客挑剔里,一点点磨出来的粗笨功夫罢了,只求个熟能生巧,
混口饭吃。”我微微牵动嘴角,
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市井烟火气的、温顺又疏远的浅笑,
“至于什么暗卫……王爷口中的故事,听起来离我们这等升斗小民的柴米油盐,
实在太远了些。怕是戏文里的桥段吧?”陈砚没有说话。他身体微微前倾,
手肘撑在湿漉漉的桌面上,玄色衣袖吸饱了水,颜色更深。
那双眼睛里的锐光非但没有因为我的否认而减弱,反而像发现了猎物破绽的鹰隼,
更加专注地、一寸寸地凝在我的脸上、颈间、甚至发髻的每一根发丝。
雨水顺着他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如同扩散的墨点。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让人窒息。
角落里那老书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几个汗津津的铜板胡乱丢在桌上,
连滚带爬地缩到门口,连那把破油纸伞都忘了拿,一头扎进了门外的瓢泼大雨中,
狼狈的身影瞬间被白茫茫的雨幕吞噬。小小的茶馆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窗外是天地倾覆般的暴雨轰鸣,震耳欲聋。窗内却死寂得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