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三分钟。
心脏传来一阵熟悉的、被攥紧的剧痛。我知道,这一次,它不打算再放过我了。我挣扎着想从沙发上坐起来,去拿茶几上的硝酸甘油,但身体像被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视线开始模糊,客厅里那盏由我亲手设计的、模仿萤火虫光芒的水晶吊灯,在视野里碎裂成一片片摇晃的光斑。
我倒在沙发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真皮,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玄关柜上,我老婆沈晴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的弹窗预览。
备注是“林峰”。我知道,那是她新招的男助理,一个年轻、英俊、眼神里充满了野心的男孩。
消息内容很短,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即将停跳的心脏。
“宝贝,水放好了。”
紧接着,主卧浴室的方向,传来了压抑不住的、男女混合的嬉笑声。那笑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穿透了客厅里流淌的爵士乐,像一把电钻,在我耳膜上钻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原来,她今晚说要加班,是为了这个。
原来,她早上出门前,温柔地叮嘱我记得吃药,只是为了让我这个“障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不要打扰她的“好事”。
原来,我以为的爱情,早已腐烂变质,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名为“婚姻”的空壳。
剧痛,在一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的脑海里,开始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我们这八年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八年前,在大学的建筑设计展上,我第一次见到沈晴。她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我那座名为“归巢”的模型前,眼睛亮得像星星。她说:“你的设计里,有家的味道。”
就因为这一句话,我爱了她八年。
我想起六年前,她创业失败,蹲在天桥下哭得像个孩子。我把父母留给我买婚房的五十万,全部取出来,放到她手里,对她说:“别怕,输了,我养你。”
我想起五年前,为了帮她的公司拉到第一笔投资,我放弃了去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深造的机会,动用了我父亲生前所有的关系,陪着笑脸,喝到胃出血,才为她换来了一张入场券。
我想起三年前,我被查出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我不能再熬夜,不能再承受高强度的工作。我便辞去了建筑师事务所合伙人的职位,收起了我所有的图纸和野心,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为她打理好后方的一切。
我成了别人口中那个“吃软饭的”、“没用的男人”。
所有人都说,沈晴真能干,年纪轻轻就创办了“晴天集团”,身价过亿。而她的丈夫,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
他们不知道,那座名为“晴天”的大厦,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甚至那最不起眼的地基,都是我亲手为她垒起来的。
我以为,她都懂。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爱情,是扶持,是无人能懂的默契。
直到此刻。
那句“宝贝,水放好了”,和那阵刺耳的笑声,像一盆冰水,将我从长达八年的美梦中,彻底浇醒。
我死了。
死在这个本该属于情人的节日。
死在我亲手为她设计的、能看到最美江景的客厅沙发上。
我的灵魂,仿佛从沉重的躯壳里飘了出来。我看到我的身体,还保持着倒下的姿-势,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未来得及散去的、错愕的苦笑。
浴室的门,开了。
林峰裹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脸上带着满足的潮红。他径直走到玄关,拿起了沈晴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回头,对浴室里喊道:“晴姐,你助理给你发消息,问你明天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了没。”
他在撒谎。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沈-晴,他们的关系,是安全的,是不会被我这个“丈夫”发现的。
沈晴也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丝滑的浴袍,长发湿润地贴在雪白的脖颈上,那张我曾爱到骨子里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慵懒而妩媚的风情。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她端着酒杯,优雅地晃了晃,然后,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客厅的沙发。
扫向了我。
她的动作,停住了。
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因为惯性,微微晃动。
“顾辰?”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应。
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觉得我可能又在闹什么小脾气。她最讨厌的,就是我因为身体不好,而偶尔流露出的、在她看来是“脆弱”的情绪。
“顾辰,跟你说话呢?”她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我依旧没有回应。
林峰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了过来,站在沈晴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沙发。
“顾先生他……是不是睡着了?”
沈晴放下酒杯,缓缓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声响。
她走到沙发前,弯下腰,伸出手,准备推我一下。
她的指尖,在触碰到我冰冷脸颊的瞬间,猛地,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了。那双总是充满了冷静与理智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
“顾……顾辰?”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她伸出手,颤抖着,探向我的鼻息。
那里,早已没有了任何气息。
“啊——!”
一声凄厉的、划破夜空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我死了。
而我那曾经深爱的妻子,我用尽生命去托举的女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恐惧。
我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知道,我的死亡,不是结束。
而是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漫长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