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惊弦三更雪急，沈昭的玄色官服已浸透血色。他反手将剑锋上的血珠甩在巷墙，
左肩箭伤传来阵阵麻痹——箭上有毒。"七人。"他在心中默数追兵，
靴底在青砖上碾出半圆血痕。乐坊的朱漆后门近在咫尺，二楼窗棂透出暖黄光晕，
隐约飘来《幽兰》琴音。破门而入的刹那，七枚透骨钉擦着他耳际钉入门板。
沈昭旋身挥剑格挡，忽觉琴音陡变，原本清雅的曲调竟化作金戈铁马之声。诡异的是，
追捕他的黑衣人纷纷身形凝滞，为首者面具下的眼睛暴突："九霄环佩！
快退——""这位大人，血滴在小可的黄花梨地板上了。"慵懒嗓音自二楼飘下，
楚临渊抱着焦尾琴倚栏而立，月白中衣松松系着，露出半截锁骨。他指尖随意拨弄琴弦，
每声铮鸣都让黑衣人后退半步。
沈昭剑尖微颤："你是...""嘘——"楚临渊突然翻越栏杆跃下，
广袖翻飞间三根冰弦激射而出。最靠近沈昭的刺客喉间绽开血花时，琴师已轻巧落在他身侧，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刑部侍郎的命，值多少曲《广陵散》？"未及应答，
沈昭突然揽住楚临渊的腰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插满淬毒银针，针尾犹自颤动。楚临渊挑眉，
反手按住琴底机关，七弦齐震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黑衣人如遭雷击，面具纷纷碎裂。
"玄鸟卫..."沈昭盯着那些露出真容的面孔，瞳孔骤缩。
这些都是五年前就该死在火场里的皇家暗卫！楚临渊的琴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其中一张布满刺青的脸，指尖不自觉掐进琴木。当沈昭的剑抵上他后心时，
他反而低笑起来："侍郎大人现在杀我，门外那三十张神臂弩立刻就会把这儿射成筛子。
"雪从破门灌入，沾在沈昭睫毛上。他闻到琴师衣领间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忽然想起兄长临终时那句谜语："九霄环佩现，日月同辉时。
"第二章 弦外之音沈昭醒来时，窗外雪已停了。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
却触到一方柔软的锦被。伤口被仔细包扎过，左肩的麻痹感消退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清苦药香。"大人醒了？"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挲声，
楚临渊抱着一张新琴转出来，月白外衫换成竹青色，发间银簪在晨光里晃得刺眼。
他指尖在琴弦上一拂，几个零散音符跳出来："昨夜那曲《广陵散》弹到第七段，
可惜被搅了局。"沈昭盯着他袖口暗纹——那是御用乐坊才允许使用的云蟒纹。
"箭毒是'落雁沙'，"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冬夜还冷，"江湖黑市价三百两一钱的剧毒。
"琴声停了。楚临渊歪头看他，
眼尾那颗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妖异："所以侍郎大人该付我九百两？"他忽然倾身向前，
沈昭条件反射后仰，却见对方只是从枕边抽走一本册子，"《刑部缉凶录，
大人连昏迷都抱着案卷呢。"沈昭一把夺回，指节发白。
册子第三页夹着的画像露出一角——正是昨夜那些黑衣人的刺青图案。"这间屋子，
"他慢慢环视四周，"东墙琴案长三尺七寸，是前朝制式；西窗下的沉水香炉缺了一足，
缺口却呈新痕。"剑鞘突然抵住楚临渊咽喉，"楚公子不像个普通琴师。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整整七下。楚临渊忽然笑了，他食指轻弹剑鞘，
沈昭的虎口竟被震得发麻。"辰时三刻了，"他起身推开雕花窗，
雪后初阳将他的轮廓镀成金色，"大人若真想查我，不如去翻翻永和九年的《教坊司记档》。
"顿了顿，又补一句，"记得看墨批的附录。"沈昭瞳孔微缩。永和九年，
正是赤眸案发那年。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乐坊小厮慌慌张张闯进来："楚公子！
金鳞卫把前街围了，说要搜朝廷钦犯！"楚临渊回头时，发现沈昭的剑已横在自己颈侧。
他叹了口气，从琴腹抽出一卷泛黄绢布："两条路——要么现在杀了我带着伤硬闯，
要么换上这套乐师服。"他抖开衣裳，绯红广袖上金线绣着振翅的鹤，
"正好申时要去忠勇侯府奏《清平乐》。"沈昭的剑尖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颤动。
第三章 墨阁疑云申时的忠勇侯府，丝竹声混着酒香飘满回廊。沈昭僵立在乐师队列末尾，
绯红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这套衣裳熏了过量的兰熏香，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更糟的是束腰的锦带——楚临渊方才系结时故意留了活扣，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松动。
"低头。"温热气息突然拂过后颈。楚临渊不知何时退到他身侧，借着整理箜篌的动作，
指尖飞快掠过他腰间。沈昭只觉锦带骤然收紧，一枚冰凉的硬物同时滑入他袖袋。
"《清平乐》要奏三遍，"琴师退回前排时唇瓣微动，"第二遍间奏时，西侧书斋。
"没等沈昭反应，管事已引着乐师们踏入花厅。鎏金兽炉腾起的烟雾中，
见主座上那位紫袍玉带的忠勇侯——正是三日前在刑部拍案大骂"缉凶不力"的赵阁老门生。
琴声响起时，沈昭摸出袖中硬物。是半枚青铜鱼符，断面还带着新鲜的刮痕。
他忽然想起今晨在乐坊窗棂上看到的爪印——那不是猫，是驯养的墨猴。
第二遍《清平乐》的琵琶轮指响起时，沈昭借着斟酒侍从的遮掩闪进西廊。
书斋门锁在鱼符贴近时"咔哒"轻响，室内竟弥漫着与乐坊相同的沉水香。"大人果然来了。
"楚临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昭抬头，看见琴师横卧在房梁上，手中抛接着一本蓝皮册子。
未等他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盔甲碰撞声。"金鳞卫的搜府路线每更漏变换一次，
"楚临渊翻身落地，册子"啪"地拍在沈昭胸前，"现在他们该发现乐师少了一人。
"沈昭翻开册子，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赤眸案》的原始验尸记录，
但与他见过的刑部存档不同——每一具尸体旁都多出朱砂画的雀鸟标记。"玄鸟卫的认罪纹。
"楚临渊突然贴近，带着薄茧的拇指按在某一页，"看这个被墨水污损的位置，
像不像..."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沈昭猛地合上册子，
却听见"嘶啦"一声——楚临渊竟撕下了最关键的那页塞进他衣襟，反手将残册扔进香炉。
"抓住他们！"破门而入的金鳞卫统领突然僵住。烟雾缭绕中，
绯衣琴师正将玄衣侍郎压在书案上，散开的衣袍如泼墨般铺满宣纸。楚临渊抬头，
唇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扰了各位雅兴，"他笑着用袖子抹了把脸，
"我们这就回去继续奏乐。"第四章 金鳞池宴五更鼓敲过三响时，
沈昭在刑部廨房摩挲着那张残页。被撕下的宣纸边缘还沾着沉水香灰，
朱砂绘制的雀鸟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
最令他心惊的是尸体脖颈处的伤口——不是卷宗记载的剑伤，而是极细的丝线勒痕。"冰弦。
"他剑眉紧蹙，指腹无意识抚上自己颈侧。窗外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沈昭反手将残页塞入《洗冤录》夹层，推窗就见楚临渊倒挂在檐角，
月白中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晃着个描金食盒。"侍郎大人熬夜查案，"他翻身跃入，
发梢扫过沈昭鼻尖时带着露水的凉，"不如尝尝御赐的琥珀饧。"食盒掀开，
却是张烫金请柬。沈昭盯着"敕令乐师楚临渊于望日赴金鳞池奏《霓裳》"的字样，
目光在落款处凝固——钤着天子私印的朱砂纹，竟与残页上的雀鸟标记同源。"明日辰时，
"楚临渊忽然凑近，指尖在请柬某处轻轻一刮，金粉簌簌落下，"池底会有场好戏。
"沈昭猛地擒住他手腕。借着烛光，
终于看清对方小臂内侧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是长期浸毒才会留下的血络。
"你早知道宴会有诈。""嘘——"楚临渊突然吹灭蜡烛。廨房外响起甲胄声，
金鳞卫统领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沈大人，圣人口谕，命您明日护卫乐师入宫。"黑暗中，
沈昭感觉有根冰凉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写字。横、撇、竖钩...是"囚"字。待脚步声远去，
楚临渊重新点燃火折子。摇曳火光里，他解开发带系在沈昭腕上："丝线里编了雪蚕丝，
明日若见我转调《六幺》，就把它浸入池水。"沈昭盯着腕间月白色的结，
突然扯过对方衣领："你究竟在为谁卖命？""为十年前死在金鳞池底的三十八个孩子。
"楚临渊笑着掰开他手指，往掌心放了颗琥珀色的糖，"尝尝？我用鸩毒调的。
"第五章 夜雨对酌金鳞池的晨雾带着铁锈味。沈昭按着佩剑走在乐师队列最末，
腕间月白发带随步伐轻晃。昨夜楚临渊塞给他的毒糖，
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他终究没敢尝。"停。"领队太监突然尖声喝止。沈昭抬头，
看见汉白玉栏杆上密密麻麻的箭痕，池水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胭脂色。
楚临渊抱着琴从他身边擦过，广袖翻飞间，一枚青铜钥匙滑入他袖袋。"池底有玄铁门。
"琴师的唇几乎没动，"用我的血开。"没等沈昭反应，钟鼓齐鸣。九重宫门次第开启，
明黄仪仗如潮水般涌来。他在跪拜的间隙瞥见楚临渊——唯有这个乐师挺直脊背，
指尖在琴弦上叩出《霓裳》前奏。圣人的龙纹靴停在他面前。"沈爱卿。
"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说你昨日在忠勇侯府...颇有雅兴？
"沈昭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他看见楚临渊的琴轸转了三圈半——这是约定的危险信号。
"臣...""陛下！"楚临渊突然拨出裂帛之音，"《霓裳》需以剑舞相和，
请准沈大人击缶助兴。"池畔瞬间寂静。
沈昭看见圣人的手指微微抽搐——这是帝王震怒的前兆。但更令他心惊的是楚临渊的眼神，
那里面竟含着刻骨的悲悯。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当第一滴雨砸在池面时，
楚临渊的琴音陡然转为《六幺》。沈昭猛地扯断腕间发带浸入水中，丝线遇水即化，
将半池染成月白色。"护驾！"混乱中有人尖叫。沈昭看见楚临渊吐着血扑向龙椅后的屏风，
而圣人袖中寒光一闪——是冰弦！他本能地纵身去挡，却听见"铮"的一声，
楚临渊用琴身拦下了致命一击。焦尾琴裂成两半的刹那，暴雨中响起幼童的哭嚎。
三十八个透明人影从池底浮起，每具心口都缀着朱砂雀鸟纹。圣人瘫倒在龙椅上，
突然疯狂大笑："你们果然回来了..."沈昭的剑尖抵住帝王咽喉时，
发现楚临渊正用琴弦缠住自己手腕。
染血的唇贴着他耳垂轻颤："别杀他...我们要的答案在..."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沈昭只尝到唇齿间漫开的血腥味，和那颗被雨水冲化的鸩毒糖的苦杏仁香。
第六章 古寺藏锋暴雨持续了三天。沈昭在报恩寺的千年银杏下掘土时，
腕上被琴弦勒出的血痕还在渗血。
混着雨水的泥土逐渐显露出铁匣轮廓——正是那夜楚临渊昏迷前，用血在他掌心画出的图案。
"嗒"。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落在手背。抬头看见楚临渊倒挂在树枝上，
苍白的脸贴着银杏叶，嘴角还凝着血痂。他松手坠下时，沈昭下意识张开双臂，
却被对方借力按倒在泥泞里。"匣子有机关。"楚临渊的膝盖压着他腰腹，
湿透的衣襟下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三长两短呼吸法，不然会触发暴雨梨花针。
"沈昭眯起眼睛。这个角度能看清楚临渊睫毛上沾着的香灰——是金鳞池畔供奉的往生香。
"你祭拜过那些孩子。""不，"楚临渊突然扯开衣领，心口赫然是朱砂雀鸟纹，
"我在超度我自己。"铁匣在雨中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沈昭按提示调整呼吸频率，
听见匣内传来《广陵散》的片段旋律。当最后一道机括解开时，暴雨突然停了。
匣中只有半幅《药师佛变相图》，但沈昭的视线立刻被左下角吸引——画中病僧的左手姿势，
分明是沈家失传的"雪照云光"起手式。"日月同辉..."楚临渊突然剧烈咳嗽，
指缝间溢出的血滴在画上，"你兄长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剑法。"远处传来马蹄声。
沈昭迅速卷起画作，却摸到绢布背面凹凸不平的刻痕。借着月光辨认，竟是人体经脉图，
但所有穴位都标着梵文。"玄鸟卫来了。"楚临渊夺过画轴塞回铁匣，
"现在看我眼睛——"他猛地掰过沈昭的脸，"记住这种瞳色！"沈昭的呼吸窒住了。
楚临渊的眼白正在渗血，虹膜由褐转金，最后变成妖异的赤红色。
"赤眸案的真相..."楚临渊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
"是皇室用我们试药...求...杀了我..."最后几个字又恢复清朗。
沈昭的剑已出鞘三寸，却见对方眼瞳恢复正常，只是唇角淌下黑血。"晚了。
"楚临渊苦笑着指向银杏树干，"他们到了。"树皮突然剥落，露出嵌在树干里的青铜弩机。
沈昭抱着楚临渊滚进碑林时，十八支淬毒弩箭将铁匣射成了筛子。
第七章 双剑合璧碑林的青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昭背靠《大唐贞观碑》喘息，
怀中楚临渊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弩箭追着他们钉入碑文，
将"众生平等"四个字射得支离破碎。"东南角第三碑。"楚临渊突然咬破指尖，
在沈昭掌心画出血符，"那下面有..."话音未落，银杏树冠传来机括转动声。
沈昭来不及思考，左手已按在对方后心输送内力，
右手长剑"铮"地出鞘——正是画中病僧的起手式。诡异的事发生了。楚临渊突然翻身跃起，
染血的手指在剑锋上一抹。沈昭的剑招竟自动变势，化作他从未学过的"月涌江流"。
双剑虽只存其一，但剑气在碑林间折射，竟幻化出万千光影。
"日月同辉..."沈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是失传的合击剑阵！
"十八支弩箭在半空炸成齑粉。楚临渊却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七窍渗出金红色的血——那颜色与金鳞池水一模一样。沈昭劈开东南角的石碑，
底下露出个青铜匣子。这次没有机关，只有两把锈蚀的短剑交叉而放，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拿左边那把。"楚临渊的声音突然变成稚嫩的童声，
"你答应过我的..."沈昭的指尖刚触到剑柄，
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十岁的自己在月下练剑，
有个赤眸男孩趴在墙头鼓掌...——暴雨夜两人跪在祠堂，
手腕被红绳绑在一起...——金鳞池畔，
穿龙纹靴的人掰开他们交握的手..."沈...昭..."楚临渊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沈昭这才发现自己的剑正抵在对方咽喉，
而左手短剑已刺入其肩胛——正是当年赤眸案的致命伤位置。"现在明白了？
"楚临渊苦笑着咳血，"我们才是...第一个成功品..."树冠传来乌鸦的惨叫。
沈昭抬头，看见玄鸟卫的尸首正从银杏树上坠落，每人咽喉都钉着一片银杏叶。
第八章 旧年血痕破晓时分，沈昭在废弃药寮煮雪烹茶。铜壶里的水第三次沸腾时，
他终于从楚临渊染血的衣襟里摸出那半块玉璜——与他自幼佩戴的残玉严丝合缝。
冰裂纹在晨光中形成完整的螭龙纹，龙睛处却缺了朱砂点饰。"别装睡了。
"沈昭的剑尖挑起对方下巴，"十年前金鳞池畔，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草榻上的人睁开赤金色瞳孔。楚临渊突然擒住沈昭手腕，带着他划向自己心口。
剑锋割开绷带，露出底下陈年旧伤——月牙形的疤痕，与沈昭左肩胎记一模一样。
"药人分三种。"楚临渊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石，"你是'器'，承剑骨不腐；我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