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女帝的退休金。整整五百万两白银。就藏在我床底下那个腌咸菜的破陶缸里,
上面盖着三层旧棉袄,还压了块磨刀石。没人知道是***的。更没人知道,
那个被偷了棺材本的倒霉女帝,就是我本人。白瓷,女,二十八岁,前·大周王朝女帝,
现·青州府衙档案室临时工。月俸,二两银子。“白瓷!发什么呆!
库房那堆陈年老账还想不想归档了?”主管金砺的破锣嗓子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他挺着油光水滑的肚子,像只刚吸饱血的蚊子,晃到我那张掉漆的破桌子前,
手指头差点戳到我脑门上。“午时三刻前弄不完,你这个月的工钱扣一半!
”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默默用袖子擦了擦。“知道了,金主管。”我垂下眼皮,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哼了一声,肥厚的巴掌“啪”一声拍在我刚整理好的卷宗上,
弄乱了好几页。“手脚麻利点!别跟条咸鱼似的,整天就知道躺!”他扭着肥臀走了,
留下一股劣质头油混着隔夜饭菜的馊味。我盯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眼神冷了一瞬。
这要搁半年前,敢这么跟我说话,早被我丢进掖庭刷马桶了。刷到死那种。现在?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把那堆被拍乱的卷宗重新码齐。手指划过粗糙的纸页。归档?
老娘当年批阅的奏折堆起来能压死十个金砺。处理这些破落户的田产纠纷、邻里鸡毛,
简直侮辱智商。可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白瓷,不是女帝。
是个连正式编制都没有、随时会被扫地出门的临时工。为了那二两银子,
还有每月能领到的三斗糙米。忍。我熟练地开始干活。手指翻飞,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按年份、按姓氏、按纠纷类别,分门别类,精准无误。皇家秘传的归档术,用在这堆破烂上,
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憋屈。但效率奇高。不到半个时辰,小山似的卷宗就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码得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距离午时三刻还早。我左右瞄了瞄。没人。很好。
我迅速从桌子最底下那个抽屉里,摸出一本包着《女德》封皮的闲书。《霸道王爷爱上我》。
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啧,这王爷不行。手段太糙。当年我在位时,后宫那些个想爬床的,
花样比这精彩多了。“白瓷!”又是一声炸雷。吓得我手一抖,书差点掉地上。抬头一看,
是隔壁工位的朱砂。她抱着一摞新送来的卷宗,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脸蛋红扑扑的,
眼睛亮得像黑葡萄。“快!帮把手!要死了要死了,户籍科那群大爷又把烂摊子丢给我们了!
”她把那摞快比她人还高的卷宗,“咚”一声砸在我刚清理干净的桌面上。灰尘扑了我一脸。
我默默把《霸道王爷爱上我》塞回抽屉深处。“又是他们?”我拍了拍灰,语气平平。
“可不是嘛!”朱砂叉着腰,喘着粗气,“仗着是正式工,天天欺负我们临时工!
说我们档案室清闲!清闲个屁!你看看这堆!”她指着那堆摇摇欲坠的卷宗,
气得腮帮子鼓鼓。“迟早有一天,老娘要掀了他们的桌子!”我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
有点想笑。掀桌子?太便宜他们了。我以前收拾不听话的臣子,都是直接抄家。
男的流放三千里,女的充入教坊司。干净利落。不过这话不能说。“嗯,会有那天的。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开始动手分拣新来的“垃圾”。朱砂是我在府衙唯一的朋友。
也是临时工。性格像炮仗,一点就着,但心眼实诚。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
白瓷,你听说了没?”“什么?”“咱们府衙,要空出一个正式的文书缺儿!”她眼睛贼亮,
满是憧憬。“真的?”我手上动作没停,心里毫无波澜。正式工?月俸五两,
年底还有两石米。听起来不错。但比起我床底下那五百万两……啧,九牛一毛。“千真万确!
”朱砂用力点头,随即又垮下脸,“不过,肯定轮不到咱俩。金砺那老色鬼,
肯定留给他那个骚里骚气的外甥女琥珀了!听说她天天往金砺办公室跑,一待就是半天,
门还关着……”朱砂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谁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勾当!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金砺那油腻的胖脸和猥琐的笑。胃里一阵翻腾。“琥珀?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户籍科新来的那个,走路扭得能拧出麻花,看人用眼角。“就是她!
”朱砂愤愤不平,“本事没有,拍马屁一流!金砺放个屁她都能夸成香的!我们累死累活,
最后好处全让她捞了!真气人!”她越说越气,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捶完又“嘶”了一声,
甩着手喊疼。我看着她那傻样,摇摇头。“气有什么用?干活吧。”“白瓷!
你就一点不生气?”朱砂瞪着我,“你可是我们这儿干活最快最好的!凭什么啊!”凭什么?
凭我现在是条没权没势的咸鱼。凭我那五百万两见不得光。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标准的咸鱼式假笑。“生气伤身。干活。”朱砂被我噎得直翻白眼,
但也拿我没办法,只能气呼呼地跟我一起整理那堆“垃圾”。午休的梆子终于响了。
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档案室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府衙的食堂,
弥漫着一股永恒的、混合着陈年油烟和廉价猪油的怪味。队伍排得老长。
我端着豁了口的粗陶碗,排在队伍末尾。前面几个正式工在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宫里出大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竖起耳朵。“可不是!天大的事!
女帝陛下,丢了东西!”“啊?丢什么了?玉玺?”“切,玉玺算个屁!听说啊,
是把整个内库给搬空了!值钱玩意儿,全没了!”“嘶——谁这么大胆子?敢偷女帝的钱?
不要命了?”“谁知道呢!听说陛下震怒,悬赏百万两白银抓贼呢!京里都翻了天了!
羽林卫挨家挨户地搜!”“啧啧,
百万两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队伍缓缓前移。我端着碗的手,稳得像磐石。手心却有点湿。内库空了?不对啊。
我只拿了我自己那份。登基前,我娘,也就是先太后,怕我年纪小坐不稳江山,
偷偷给我存了笔巨款,说是给我将来养老用的。存在内库最深处,只有我和她知道。
我“退休”的时候,朝廷那帮老狐狸哭穷,说什么国库空虚,
只给了我一个虚衔和一座鸟不拉屎的破庄子当退休金。打发叫花子呢?我一怒之下,
就把我娘留给我的那份“私房钱”卷走了。神不知鬼不觉。用的是当年我娘教我的秘法。
我拿我自己的钱,天经地义!怎么传出来,就成了整个内库被搬空?还悬赏百万两抓贼?
抓我自己?这乌龙闹的。我有点想笑,又有点发毛。羽林卫……不会真搜到青州来吧?
“下一个!发什么呆!还要不要吃了!”打饭婆子不耐烦的吼声拉回我的思绪。轮到我。
我看着盆里那几片薄得透光的肥肉,飘在浑浊的菜汤上,几根发黄的菜叶有气无力地浮着。
“一份素菜,两个馒头。”我把铜钱递过去。“肉菜多香啊!年轻人,
不吃点肉哪有力气干活?”婆子试图推销。我摇头。“素菜就行。”省点钱。
万一羽林卫真来了,跑路也需要盘缠。端着我的“清汤寡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咬了一口硬邦邦的杂粮馒头,对面就坐下个人。一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是琥珀。
她端着满满一碗红烧肉,米饭堆得冒尖。“哟,白瓷姐,就吃这个啊?
”她翘着涂了蔻丹的手指,捏着筷子,夹起一块油亮的红烧肉,故意在我眼前晃了晃。
“金主管说了,咱们干活辛苦,得吃点好的补补。不像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吃糠咽菜的命。
”她声音又尖又细,像根针。旁边几个跟她交好的正式工吃吃地笑。朱砂端着碗冲过来,
一***坐在我旁边,狠狠剜了琥珀一眼。“吃你的吧!吃那么多肉,也不怕腻死!
”琥珀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跟旁边的人继续说说笑笑。
朱砂气得用筷子猛戳碗里的菜叶子。“你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就是仗着有个好舅舅吗?
呸!那正式缺儿,肯定内定给她了!我们累死累活,给人做嫁衣!”我慢条斯理地嚼着馒头。
嗯,今天的馒头,碱放多了,有点苦。“白瓷!你倒是说句话啊!”朱砂推了我一把。
我咽下嘴里发苦的馒头渣。“说什么?”“说……说我们怎么办啊!
难道真看着那骚狐狸爬上去?”我看着朱砂气得通红的脸。又看了一眼对面洋洋得意的琥珀。
还有她那碗刺眼的红烧肉。脑子里闪过金砺那只肥猪爪子,好像曾经“无意”地蹭过我的腰。
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直冲天灵盖。咸鱼躺久了,偶尔也想翻个身。
尤其当有人想往你身上踩的时候。我放下筷子。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朱砂和琥珀都看向我。我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琥珀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
“正式缺儿?”我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啃完硬馒头的沙哑,
却奇异地让周围几桌的嗡嗡声都小了点。琥珀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气势:“怎么?
你有意见?”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没意见。
”琥珀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我慢悠悠地补充道:“我只是觉得,那个位置,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稳的。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你骂谁是阿猫阿狗!
”琥珀“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汤汁溅出来,弄脏了她簇新的绸子衣袖。她心疼得直抽气,
更是怒不可遏。“白瓷!你一个***的临时工,敢这么跟我说话?
信不信我让我舅……”“让你舅开除我?”我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行啊。
”我站起身。个子比琥珀高小半个头,垂着眼看她。“去说。现在就去。
”我的眼神可能太冷。琥珀被我看得后退了一小步,气势明显弱了,
色厉内荏:“你……你等着!”她端起碗,狠狠瞪了我和朱砂一眼,扭着腰走了,
跟她一起的那几个也赶紧溜了。朱砂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白……白瓷?你吃错药了?
你今天……好刚啊!”我重新坐下,拿起那个被碱苦了的馒头,又咬了一口。嗯,
好像没那么苦了。“馒头太硬,硌牙。”我含糊地说。朱砂看着我,眼神像看怪物,
又带着点崇拜。“你就不怕她真去告状?金砺那老东西……”“怕什么?”我咽下馒头,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卷铺盖走人?”我床底下还有五百万两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朱砂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半晌,冲我竖了个大拇指。“牛!白瓷,你今天帅炸了!
”下午回到档案室,气氛有点诡异。金砺没出现。琥珀也没出现。其他人都躲着我走,
看我的眼神充满同情和幸灾乐祸。朱砂有点惴惴不安。“白瓷,
你说……他们是不是憋着坏呢?”我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书架顶上的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话音刚落。档案室那扇破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金砺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像一尊发怒的门神。他身后,
跟着眼睛红红、明显哭过的琥珀。“白瓷!”金砺的破锣嗓子带着雷霆之怒,
“你给我滚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空气凝固了。
朱砂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我轻轻拂开她的手。放下鸡毛掸子。
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了过去。“金主管,
有事?”我站在他面前,平静地问。金砺那双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睛里,射出毒蛇般的光。
“你好大的狗胆!”他唾沫横飞,“竟敢在食堂当众辱骂同僚!欺负琥珀老实是不是?
谁给你的脸?!”他声音大得震得屋顶的灰都簌簌往下掉。琥珀躲在他身后,抽抽噎噎,
添油加醋:“舅舅……不,金主管,
她骂我是阿猫阿狗……还说我……说我靠您的关系……呜呜呜……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金砺的脸更黑了,
指着我的鼻子:“听见没有?白瓷!你这种目无尊卑、心思歹毒的***东西,
我们府衙容不下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他吼得脸红脖子粗,
唾沫星子下雨似的喷在我脸上。档案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着看我怎么死。朱砂急得想冲过来,被我一个眼神定在原地。我抬手,用袖子,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动作从容得不像一个刚被宣布开除的人。
金砺被我这个动作搞得一愣。“金主管,”我放下手,抬眼看他,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档案室,“你说我辱骂同僚,心思歹毒?”“证据呢?
”金砺没想到我敢反问,愣了一下,随即暴怒:“琥珀就是人证!她亲耳听见的!”“哦?
”我目光转向还在抽泣的琥珀,“琥珀姑娘,我亲口骂你是阿猫阿狗了?
”琥珀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的视线,哭声更大:“你……你就是那个意思!
你说我坐不稳位置!说我爬得高摔得惨!大家都听见了!”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围。
几个平时巴结她的正式工连忙附和:“对!我听见了!”“没错!白瓷就是这么说的!
”“态度可嚣张了!”金砺有了“人证”,底气更足,狞笑道:“白瓷!铁证如山!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赶紧滚!”我点了点头。“好。
”金砺和琥珀脸上同时露出胜利的得意。“不过,”我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几个作证的,
“在滚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这几位‘人证’。”我走到第一个开口的瘦高个面前。
“玛瑙,你坐在我们斜对角,距离至少三张桌子,食堂那么吵,
你是怎么一字不差地听清我说了什么的?莫非……你有顺风耳?”叫玛瑙的男人脸色一僵,
支吾道:“我……我听力好……”“是吗?”我逼近一步,“那我问你,
我说琥珀‘爬得高摔得惨’的前一句是什么?
”玛瑙:“呃……前一句……前一句是……”他卡壳了,眼神慌乱地瞟向琥珀和金砺。
我又转向第二个作证的圆脸妇女:“翡翠,你说我态度嚣张?请问,我当时是拍桌子了?
还是摔碗了?或者像金主管现在这样,指着别人鼻子吼了?
”翡翠的脸瞬间涨红:“你……你眼神嚣张!”“眼神?”我笑了,“眼神也能当证据?
那琥珀姑娘刚才看我的眼神,算不算辱骂?”“你……你强词夺理!”翡翠气得说不出话。
第三个作证的更怂,直接缩着脖子不敢看我。金砺的脸色已经由黑转青,像块发霉的猪肝。
“够了!白瓷!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他咆哮着,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琥珀被你气哭是事实!你顶撞上司是事实!就凭这些,我就能开了你!”“哦?
”我转过身,正面对着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金主管,
你确定要凭‘气哭’和‘顶撞’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开除我?”“什么叫莫须有!这就是事实!
”“好一个事实。”我点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我也来说几个事实!”我抬手,
指向档案室角落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卷宗。“过去三个月,整个府衙八成的旧档清理归档,
是我白瓷一个人做的!每天干到亥时,你们谁看见了?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平时对我指手画脚的正式工,他们纷纷避开视线。
我又指向另一堆新送来的卷宗。“户籍科、税课司、刑房……他们丢过来的烂摊子,
十有***是我和朱砂在处理!你们谁伸过一根手指头?”朱砂挺直了腰杆,眼圈有点红。
最后,我指向金砺那张油腻的胖脸。“而金主管你,作为档案室的主管,这三个月,
你除了喝茶看报、指手画脚、骚扰女下属,你还干了什么正经事?!”“你放屁!
”金砺被我当众揭短,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我的手都在抖,“你血口喷人!污蔑上司!
罪加一等!”“污蔑?”我冷笑一声,猛地从怀里其实是袖袋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啪”地一声,用力摔在离我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响声震得所有人一哆嗦。“是不是污蔑,
你自己看!”那册子封面泛黄,毫不起眼。金砺看到那册子,瞳孔骤然收缩,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这……这不可能!
会有……”“我怎么会有你***府衙修缮款、倒卖废旧档案纸张、收受下面县衙贿赂的账本?
”我替他把话说完,声音冰冷。整个档案室,死寂一片。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那本小小的册子,又看看面无人色的金砺。
琥珀也忘了哭,傻傻地看着她舅舅。“假的!都是假的!”金砺猛地反应过来,
像头发疯的野猪一样扑向桌子,想把账本抢走,“白瓷!你伪造证据!你想陷害我!
”我早防着他这手,抄起手边一个厚重的铜质笔洗平时用来压卷宗的,挡在他面前。
“是不是假的,送去给通判大人看看,不就清楚了?”我稳稳地拿着笔洗,语气平淡,
却带着千钧之力,“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习惯做事留底。这账本,我抄了三份。
一份在这儿,一份在我住处,还有一份……”我故意顿了顿,看着金砺瞬间绝望的眼神。
“已经寄给我在京城的一位‘老朋友’了。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金砺像被抽掉了骨头,
整个人瘫软下去,全靠扶着桌子才没摔倒。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到底是谁……”我收起笔洗,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我是白瓷。
档案室临时工,白瓷。”我弯腰,捡起桌上那本账本,塞回袖子里。“金主管,现在,
还要开除我吗?”金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他油腻的额头上滚落。
“不……不开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很好。”我点点头。
“那,关于琥珀姑娘诬陷我辱骂她,以及这几位‘人证’做伪证的事?
”我目光扫过那三个面如土色的人。金砺一个激灵,几乎是吼出来:“琥珀!玛瑙!翡翠!
琥珀!还有你!你们几个!立刻!马上!给白瓷道歉!”琥珀完全懵了,
被她舅舅狰狞的样子吓到,哭着说:“舅……舅舅……”“道——歉!”金砺目眦欲裂。
琥珀和那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反抗,对着我,语无伦次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白瓷姐……”“我们错了……”“是我们胡说八道……”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等他们道歉完,才淡淡开口:“道歉我收了。不过,府衙有府衙的规矩。做错事,
总得有点惩罚,金主管,你说呢?”金砺现在只想把我这尊瘟神送走,忙不迭地点头:“罚!
必须罚!琥珀!你们几个!扣三个月月俸!写悔过书!贴到布告栏去!”琥珀几人脸都绿了,
却一个字不敢说。“至于金主管你……”我拖长了语调。金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纵容亲属,骚扰女同僚……”我一桩桩数着,每数一件,金砺的脸就白一分。
“这些事,按理说,该上报通判大人,甚至知府大人……”金砺腿一软,差点跪下。
“不过嘛,”我话锋一转,“我这人,心软。看在你年纪大,
为府衙‘操劳’这么多年的份上……”金砺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就罚你,”我微微一笑,
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亲自把库房里那堆积压了五年、发霉生虫、连耗子都不愿意碰的陈年旧档,全部清理归档。
一个月内完成。”我指了指库房的方向。“做不完,
或者做得让我不满意……”我晃了晃袖子,“后果你知道的。
”金砺看着库房那扇厚重、落满灰尘的门,仿佛看到了地狱。那堆东西,起码有几百斤!
全是些无用的破烂!清理归档?一个月?他眼前一黑。
“听……听明白了……”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还有,
”我看向还在抽噎的琥珀,“那个正式文书缺儿……”琥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我觉得朱砂挺合适。”我轻描淡写地说。朱砂在旁边,已经彻底石化了。
琥珀眼中的光瞬间熄灭,绝望地看向她舅舅。金砺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外甥女,
只想保住自己的老命和名声,忙不迭地点头:“合适!非常合适!朱砂踏实肯干!能力出众!
我……我这就写举荐文书!明天就报上去!”朱砂:“!!!
”我拍了拍还在梦游状态的朱砂的肩膀。“恭喜啊,朱文书。”然后,
在所有人敬畏、恐惧、复杂的目光洗礼下,我慢悠悠地走回自己那张掉漆的破桌子。
拿起我的鸡毛掸子。继续掸书架顶上的灰。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暴,与我毫无关系。
下班回家的路上,朱砂一直处于亢奋和梦游的叠加态。“白瓷……白瓷!”她抓着我的胳膊,
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不是在做梦吧?金砺那老乌龟……他……他真答应举荐我了?
还有那账本!我的老天爷!你从哪儿弄来的?太神了!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活菩萨!
我……”我被她晃得头晕。“停。”我抽出胳膊,“举手之劳。”“这还叫举手之劳?!
”朱砂尖叫,“你差点把档案室都掀了!你没看金砺那老东西,最后看你的眼神,
跟见了鬼似的!”她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哎,白瓷,你跟姐说实话,
你是不是上面有人?京里来的?微服私访?专门收拾金砺这种蛀虫的?
”我:“……”想象力还挺丰富。“我就是个临时工。”我指了指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
“得了吧!”朱砂一脸不信,“临时工能有你这气场?你那眼神,扫过去的时候,
我感觉金砺都快尿裤子了!还有那账本……”她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对了,白瓷,
金砺会不会狗急跳墙?找人报复你?他认识不少地痞流氓……”“随他。”我无所谓。
以前想刺杀我的人,能从宫门口排到护城河。结果呢?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了。
“那……那个正式缺儿……”朱砂又有点不好意思,“真给我啊?
其实……你功劳最大……”“没兴趣。”我打断她。一个月多三两银子,多一石米。
还不够我以前赏给宠妃的一根簪子钱。有那功夫,我宁愿回家躺着看闲书。朱砂看着我,
眼神复杂极了,最后化作一声长叹。“白瓷,你真是条……神奇的咸鱼。
”我租住的小院在城西最破的巷子深处。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
一股熟悉的、带着点霉味的潮气扑面而来。院子很小,墙角堆着杂物,唯一有点生气的,
是我自己开垦的一小畦菜地,种了点蔫头耷脑的青菜。我径直走进我那间低矮的土坯房。
反手插上门栓。走到床边。蹲下身。费力地挪开那个沉甸甸的腌咸菜破陶缸。
缸底压着的三层旧棉袄,还有那块磨刀石。掀开。下面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黑黢黢的油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