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骨矿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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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南城,“惠民诊所”的招牌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陈岩推开那扇糊着厚厚棉帘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消毒水、草药苦涩和伤病员体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低矮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大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劳工和他们的家属。

咳嗽声、压抑的***、孩童的啼哭混杂在一起,空气浑浊而沉重。

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医护人员在狭小的空间里穿梭。

陈岩的目光迅速扫过,定格在靠里一张桌子后面。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污渍的蓝色棉袍的年轻女子正低着头,快速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她眉头微蹙,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清晰而坚韧,正是叶蓁蓁。

她偶尔抬头对面前的病人低声嘱咐几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和疲惫,但动作麻利,眼神专注。

陈岩没有贸然上前。

他拉低帽檐,走到候诊队伍的最后面,耐心地等待着,像一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

他观察着诊所里的动静,耳朵捕捉着周围劳工们低声的交谈碎片。

“…老王家的三小子,昨儿个抬回来了,咳得不行,指头都烂了……矿上又招人了,工钱涨了半成,可谁敢去?

七号坑那是阎王殿!”

“…听说昨晚上又死了仨,监工拿尺子一量,首接拖去填了废矿坑……嘘!

小声点!

‘黑狗’来了!”

陈岩心头一凛。

随着门帘再次被掀开,一股更阴冷的气息钻了进来。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腰挎手枪、眼神凶狠的矿区监工走了进来。

诊所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孩子的哭声都憋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畏惧地垂下。

为首那个塌鼻梁、满脸横肉的监工,目光像毒蛇一样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叶蓁蓁身上,大喇喇地走到她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大夫,”他的声音粗嘎,“今天的‘特殊病号’名单,还有昨天的死亡确认单,该交了。”

他刻意加重了“特殊病号”几个字。

叶蓁蓁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薄薄的纸递过去,声音平淡无波:“五个新报的,手脚皮肤开始溃烂。

三个确认死亡,原因…矿下意外窒息。”

塌鼻梁监工接过纸,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叶大夫这‘意外’两个字用得妙啊。

吉野矿长说了,要保证人力,那些能喘气的,就得下井!

下个月产量指标又加了!

明白吗?”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扫过诊所里那些形容枯槁的劳工,最后又落回叶蓁蓁脸上,“特别是你叶大夫,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笔。

不该记的,别记!”

叶蓁蓁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光芒。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手边的钢笔,在摊开的登记簿上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塌鼻梁监工哼了一声,似乎对她的沉默还算满意,带着另一个监工转身,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拨开挡路的病人,扬长而去。

诊所里凝固的空气这才重新开始流动,压抑的咳嗽声和低语又响了起来,但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陈岩的心沉了下去。

他听懂了。

“特殊病号”指的就是辐射病患者!

“手脚溃烂”、“指头烂了”、“骨标尺”…那些劳工低语中的只言片语,像冰冷的碎玻璃,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再加上监工***裸的威胁…第七矿区,绝不是什么铁矿!

酒井老师发现的秘密,正在用最残酷的方式上演!

轮到他了。

陈岩走到叶蓁蓁桌前,摘下帽子,刻意让左脸颊上那块明显红肿、边缘发紫发黑的冻伤暴露出来。

伤口在阴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火烧火燎的感觉混合着麻木。

“大夫,”他刻意带上了浓重的河北口音,声音嘶哑,“冻的,能给瞧瞧不?

疼得厉害,还麻。”

叶蓁蓁抬起头。

她的目光在陈岩脸上那块冻伤停留了一瞬,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看一块普通的石头。

她拿起一个小小的压舌板,动作专业而利落:“张嘴。”

陈岩依言张开嘴。

叶蓁蓁凑近了些,用压舌板轻轻压住他的舌头,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带反光镜的小手电筒,仔细检查他的口腔。

灯光晃过牙齿的瞬间,陈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昨天夜里用硝石水反复涂抹过的牙齿,此刻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浅不一的暗黄色,像被劣质烟油熏过多年。

叶蓁蓁的目光在他的牙齿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在冻伤上更长了一秒。

她关掉手电,收回压舌板,语气依旧平淡:“冻伤,二度,边缘有坏死迹象。

口腔卫生很差,牙垢严重,牙龈有萎缩迹象。”

她一边说,一边在那个破旧的“牙病登记簿”上快速写着什么。

陈岩看着她的笔尖在登记簿上移动,心脏狂跳。

他认出了那个本子!

和档案室里看到的格式一模一样!

她果然在用这个记录!

“给你开点冻疮膏,回去每天涂两次。

牙…得空了好好刷刷,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叶蓁蓁写完,撕下一张小小的处方单递给他,动作流畅自然。

处方单上只有简单的药名和用法用量。

就在陈岩伸手去接处方单的瞬间,叶蓁蓁的手指似乎不经意地在处方单边缘轻轻点了一下,指尖正好压在一个数字上——那是她刚刚写在登记簿上的一个编号:7-14。

陈岩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

7号矿区!

14号矿坑?

还是别的什么?

这是情报!

她认出了自己?

还是仅仅因为自己的冻伤和牙齿状况符合某种“标准”,被纳入了她的记录系统?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堆起感激的憨笑:“谢谢大夫!

谢谢大夫!”

他接过处方单,手指也状似无意地在那“7-14”的位置轻轻拂过。

叶蓁蓁己经低下头,开始叫下一个病人了,仿佛刚才那微小的接触从未发生。

陈岩拿着处方单,挤过人群,在药房窗口领了一小盒气味刺鼻的黑色冻疮膏。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诊所角落一个靠墙的长条木凳上坐下,假装涂抹药膏,目光却透过人群的缝隙,紧紧锁住叶蓁蓁。

他看到她有条不紊地接待病人,检查、记录。

每当她低头在那个登记簿上写字时,陈岩的心弦就绷紧一分。

他注意到,她对某些病人检查口腔的时间特别长,问的问题也特别细:“哪里人?

在几号坑干活?

多久了?”

而这些问题,似乎都伴随着她笔下更长时间的记录。

两个多小时后,诊所的人流终于稀疏了一些。

叶蓁蓁合上登记簿,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她站起身,对旁边一个中年护士低声交代了几句,拿起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朝诊所后门走去。

陈岩立刻起身,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诊所后门外是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胡同,弥漫着垃圾和煤灰的气味。

叶蓁蓁脚步很快,低着头,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熟练地穿行。

陈岩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借助杂物和阴影隐蔽身形,像一条融入环境的壁虎。

七拐八绕,叶蓁蓁在一个挂着“昌记杂货”破旧招牌的小铺子前停下脚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掀开油腻的棉门帘走了进去。

陈岩闪身躲进斜对面一个堆着破筐的角落,耐心等待。

大约一刻钟后,叶蓁蓁出来了,帆布挎包明显鼓胀了一些。

她继续前行,这次方向明确地朝着新京城郊结合部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越少,房屋越破败,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带着硫磺和铁锈味的尘土气息。

远处,一片被铁丝网和高大木栅栏严密包围的区域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出轮廓。

高大的烟囱喷吐着滚滚黑烟,机器的轰鸣声隐隐传来。

入口处,木质的岗楼高高耸立,探照灯的光柱在铁丝网上来回扫视。

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穿着黑色制服的监工来回巡逻,目光如鹰隼。

一块巨大的木牌竖在入口旁,上面用中日两种文字写着:“满洲矿业株式会社 夹皮沟第七矿区 军事重地 严禁靠近”。

夹皮沟!

第七矿区!

陈岩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

他终于到了!

但眼前的森严壁垒,岗哨林立,让他瞬间明白了“混进去”的难度何其巨大。

岗哨前,一队刚刚下工、如同从煤堆里爬出来的矿工正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接受检查。

几个监工拿着棍棒,凶狠地吆喝着,催促他们站好。

检查非常粗暴:搜身、检查双手(尤其是指甲缝)、扒开眼皮看眼睛、甚至用尺子一样的东西在他们***的手臂和小腿上比划着什么!

陈岩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尺子”。

那东西大约一尺长,非金非木,颜色惨白,在昏暗的天光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感。

监工用它贴着矿工的皮肤,尤其是关节和骨头凸起的地方,仔细地量着,不时对着光线查看尺子上的刻度,嘴里骂骂咧咧:“废物!

又黑了一层!

滚去隔离棚!”

被点名的矿工面如死灰,眼神麻木地被粗暴地推搡到旁边一个用破帆布围起来的简陋窝棚里。

那里隐隐传出压抑的咳嗽和***。

骨标尺!

陈岩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

用人的骨头制成的尺子!

专门用来测量矿工身体被辐射侵蚀的程度!

那惨白的颜色…是骨头的本色!

上面的刻度…是死亡的倒计时!

劳工们口中的“量一量”,竟是如此惨绝人寰!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岩全身,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出去的冲动。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混进那支等待检查的矿工队伍里!

机会稍纵即逝!

陈岩迅速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矿工队伍的情况。

队伍末尾有几个矿工正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其中一个瘦高的汉子,正捂着小腹,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似乎腹痛难忍,脚步踉跄。

他旁边一个矮壮的老矿工搀扶着他。

陈岩眼神一凛。

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上那件相对干净的厚呢大衣脱下,飞快地卷成一团,塞进旁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深处。

接着,他抓起地上冰冷的煤灰和泥雪,狠狠地在脸上、脖子上、露出的手腕上揉搓涂抹,又将头发抓得如同鸡窝。

最后,他解开棉袄的扣子,抓起一把煤灰狠狠揉进贴身的衬衣里,让整个人瞬间变得肮脏不堪,散发着矿工特有的浓重体味和煤尘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弓起背,学着矿工们疲惫不堪、步履蹒跚的样子,低着头,快速朝着队伍末尾那个腹痛的瘦高矿工靠近。

“老哥…老哥…帮一把…”陈岩凑到那个矮壮老矿工身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河北腔,脸上堆起痛苦和哀求,“肚子…疼得钻心…走不动道了…让俺掺一下这位兄弟…一块儿走…”那老矿工警惕地看了陈岩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麻木,又看了看身边疼得首不起腰的同伴,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多问。

在这地狱般的矿区,痛苦和死亡是常态,多一个少一个挣扎的同伴,又有什么区别?

陈岩赶紧伸手搀扶住瘦高矿工的另一只胳膊,三人如同连体婴儿般,随着缓慢移动的队伍,一步一步挪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矿区入口。

离岗哨越来越近。

探照灯冰冷的光柱不时扫过人群,将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监工粗鲁的呵斥声、日本兵皮靴踏地的咔咔声、棍棒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声、以及队伍里压抑的咳嗽和***,混合成一首地狱的序曲。

陈岩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能清晰地看到前面接受检查的矿工:监工粗暴地扒开他们的嘴检查牙齿,用那惨白的“骨标尺”在他们的指关节、手腕、甚至脖颈处按压测量,尺子每一次接触皮肤,都让陈岩的神经绷紧一分。

他脸颊上的冻伤在寒风中***辣地疼,口中那硝石染过的黄牙更是像随时会暴露的炸弹。

终于,轮到了他们三个。

“站好!

磨蹭什么!”

一个塌鼻梁的监工(正是诊所里那个)拿着棍棒,不耐烦地指着他们。

陈岩认出了他,心头警铃大作。

监工首先看向那个腹痛的瘦高矿工,见他脸色惨白,满头虚汗,立刻厌恶地皱起眉:“痨病鬼?

张嘴!”

他粗暴地捏开瘦高矿工的嘴,用手电筒照了照,又用那惨白的骨标尺在他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尺子靠近腕骨的地方似乎有些许发暗。

“晦气!

滚去隔离棚!”

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手。

瘦高矿工如蒙大赦,又被绝望笼罩,踉跄着被另一个监工拖向破帆布围着的窝棚。

接着,监工的目光转向搀扶他的矮壮老矿工和陈岩。

塌鼻梁监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陈岩脸上刮过,尤其在他脸颊那块红肿发黑的冻伤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他沾满煤灰、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你!”

他指着陈岩,棍棒几乎戳到陈岩的鼻子,“新来的?

哪儿的人?

张嘴!”

陈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顺从地张开嘴,露出满口被硝石染得深浅不一的黄牙,同时刻意让冻伤的那半边脸显得更加僵硬痛苦。

监工用手电筒照着陈岩的口腔,光线刺眼。

陈岩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在自己发黄甚至有些发黑的牙龈上扫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呸!

臭死了!”

监工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厌恶,似乎被那口黄牙和异味恶心到了。

他懒得再细看,转而拿起那根惨白的骨标尺。

冰冷的、带着某种滑腻诡异触感的骨尺,贴上了陈岩***在外的左手腕关节!

尺子压在他凸起的腕骨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陈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屏住呼吸,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和本能的抗拒。

监工对着光线,仔细看着骨尺压在陈岩腕骨处的颜色变化。

陈岩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一秒…两秒…监工似乎没发现明显的异常(尺子颜色变化不大,至少不像那些老矿工那么明显),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用尺子在他冻伤的脸颊边缘快速划了一下。

“妈的,冻得跟死猪肉似的!”

监工骂了一句,收回骨尺,随手在旁边的登记簿上划拉了一下,“滚进去!

分到14号坑!

今天完不成定额,晚饭就别想了!”

14号坑!

叶蓁蓁处方单上的数字!

陈岩心中剧震,但脸上依旧是一片麻木的痛苦,含糊地应了一声,赶紧低着头,跟着矮壮老矿工一起,被粗暴地推进了那扇沉重的、布满铁刺的大门。

身后,大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

一股更加浓重、混合着粉尘、汗臭、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腥气的浑浊空气瞬间将他淹没。

巨大的矿洞如同远古巨兽的咽喉,在昏黄摇曳的矿灯光线下,向着黑暗深处延伸。

机器的轰鸣声、铁器碰撞声、监工的皮鞭声、还有隐隐约约、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痛苦***,从西面八方涌来,将他吞噬。

他踏入了第七矿区,这个用“骨标尺”丈量着生命的死亡矿井。

脸颊冻伤的刺痛,口中硝石的苦涩,手腕上残留的骨尺那令人作呕的冰冷触感,都提醒着他身处何地。

而叶蓁蓁传递的“14号坑”,将是他在这个地狱里寻找真相的第一站。

陈岩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致命的气息,眼神在昏暗中变得如同淬火的岩石。

他跟着麻木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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