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岚背着半篓刚采的草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里,粗布衣衫早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像块冰。
他爹娘走得早,只留下镇东头那座漏风的老屋,和屋角那座比他年纪还大的旧灶——灶身是黄泥混着碎砖垒的,灶口熏得发黑,灶台上的豁口用陶片勉强补着,是镇上最不起眼的物件。
推开门,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凌岚打了个寒颤。
他没顾上擦脸,先蹲到灶前,摸出怀里用油纸包着的干松针,又从灶边堆着的柴垛里抽了几根细柴,小心地架起。
火折子“嗤”地一声燃起来,橙红的火苗舔上松针,却只烧出几缕青烟,便被灶膛里的潮气闷得摇摇欲坠。
“再灭,今晚就得喝凉水了。”
凌岚皱着眉,往灶里添了把干草,又对着灶口轻轻吹了口气。
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火苗突然顿了顿,接着竟褪去了橙红,化作一团温润的乳白——没有黑烟,没有噼啪的柴响,连寻常火焰该有的灼热都消失了,只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浪,像晒过太阳的棉被,缓缓裹住凌岚的手。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往火边探了探。
指尖触到那团乳白火焰的瞬间,非但不烫,反而有股暖流顺着指尖往西肢百骸钻,刚才淋雨冻僵的骨头缝里,都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舒展开来。
“这……是什么火?”
凌岚睁大眼睛,凑近灶口细看。
那乳白火焰安静地燃着,火苗不高,却稳稳地托着柴禾,柴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却没有一点火星溅出来。
他又添了根粗柴,柴禾刚进灶膛,就被乳白火焰轻轻裹住,竟像冰雪遇了暖阳,悄无声息地就融成了灰烬,连点火星子都没冒。
这不是寻常的火!
凌岚心头猛地一跳,想起小时候听镇上老人说过的“异火”——传说中能焚山煮海、炼化仙材的神物,只是那都是修仙者的传说,怎么会出现在自家这破灶里?
他盯着那团乳白火焰,忽然想起前几天从后山捡到的那块“废铁”——铁疙瘩黑不溜秋,镇上铁匠说里面掺了太多杂质,没法打东西,他却觉得沉甸甸的,顺手捡了回来,此刻正放在灶边的角落里。
“要不……试试?”
凌岚心一横,伸手拿起那块铁疙瘩,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递去。
乳白火焰碰到铁疙瘩的瞬间,像是有了灵智,轻轻缠了上去。
没有耀眼的火光,也没有刺耳的声响,凌岚甚至没感觉到温度升高,可他清楚地看到,那块坚硬的铁疙瘩,竟像蜡一样慢慢变软,表面的黑斑(杂质)一点点剥离,顺着火焰边缘滑落到灶底,露出里面泛着银亮光泽的纯铁。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原本拳头大的铁疙瘩,就变成了一滩银白色的铁水,安安静静地躺在灶底,被乳白火焰托着,不溢不洒。
凌岚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去过镇上的铁匠铺,知道就算是最好的炉火,想把铁烧化也得半个时辰,还得不断鼓风加柴,哪像这火,安安静静的,就把“废铁”炼成了纯铁水?
而且这火不伤手、不冒烟,连柴禾都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浪费。
“凡火……”一个模糊的词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那是他去年在镇上书铺翻到的一本残破古籍上写的,说“凡火生于人间烟火,不焚生灵,不灼草木,唯能炼化万物,淬洗灵气,乃凡俗修士之至宝”。
当时他只当是说书先生编的故事,可现在看着灶膛里的乳白火焰,再想起刚才炼化铁疙瘩的情景,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他连忙把铁水倒进灶边一个陶土模具里——那是他之前想打把小刀,自己捏的简易模具。
乳白火焰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缓缓跟过去,温和地烘烤着陶模,帮铁水更快地冷却。
又过了一会儿,凌岚小心地敲碎陶模,一把银白色的小刀躺在里面。
刀身光滑锃亮,没有一点杂质,刀刃锋利得能轻松割开他的粗布衣衫,比镇上铁匠铺卖的最好的刀还要好上三分。
握着冰凉的刀身,凌岚看着灶膛里依旧安静燃烧的乳白火焰,眼眶突然热了。
青禾镇偏僻,偶尔有修仙者路过,他们御剑飞行、呼风唤雨的样子,是镇上所有孩子的梦想。
凌岚也想修仙,可他没有灵根(至少他自己不知道),没有功法,更没有门路,只能靠着采草药勉强糊口,修仙对他来说,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可现在,这团藏在旧灶里的凡火,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
他知道,修仙者炼丹需要好火,炼器需要好火,这凡火能轻易炼化铁石,说不定也能淬炼草药、炼制丹药?
若是能靠这凡火炼出丹药,说不定就能引起修仙者的注意,说不定……他真的能踏上那条遥不可及的仙途?
雨还在下,老屋依旧漏风,可凌岚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他蹲在灶前,看着那团温润的乳白火焰,轻声说:“以后,就靠你了。”
乳白火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火苗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