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暗纹锦衣的少女垂裳而跪,白皙的面容之上盈满哀戚神色,拢在身侧的五指用力地指节泛白。
暮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晕在庭院中旋出一圈圈的涟漪。
“姜奕宁,你可知错?”
被唤作名讳的女子轻掀眼皮,不动声色地将眼底倒涌的热意逼了回去,姣好的面庞上溢满了不甘的神色。
“若我有错,为何却要伤了如枝?
伯爷,我自问入府三年,上尊父母,下慈他人儿女。”
“便是我空担了伯府夫人的名头,实则确是为奴为仆般来弥补我三年前所犯下之过错,可是为何?”
为何偏生强加在她身上的过错仍一次次地要加诸在他人身上来承担?
白冉也是,如枝亦此。
夜色中天,月色融融。
“求伯爷救救如枝。
若是伯爷觉得妾身错了,妾身认错便是。”
女子重重地磕在地上,细嫩的肌肤不消一会儿便是泛出了丝丝的红。
她仅着一身单薄的绫罗衫子,满头的云鬓也插了一支素银发簪,更是因着动作的加重使得鬓角垂落了些许发丝。
银丝串珠的流苏被妥帖系在腰间,白净的衣袍也被雨水浸染的不成样子。
姜奕宁轻抬眼眉,红砖瓦檐高耸入云。
玉石台阶,镀金桅栏,往日如同仙境之处却己觉得可怖。
沈暨白自诩君子傲物,姜奕宁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绞尽脑汁爬上他床的贱妇,何须需要给她什么脸面颜色。
思及此,他敛下眼眸,眸色深沉像是无垠长夜。
“姜奕宁,你早该知道,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从筠一人。
纵使你如何不择手段,你终究还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娼妇。”
整整三年。
姜奕宁自进入襄平伯府以来,早先明媚恣意的泼辣性子早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便是如今这副冷清寡淡的模样。
老太太摔伤,这错她认。
胞妹小产声称与她有关,这错她也认。
就连从筠。
她从来都是这般样子,所以他只会惩戒她的身边人,才会在她的冷淡之中窥见真容。
房门忽地被打开,姜从筠被侍婢搀扶着走了出来。
她凝了凝仍首挺挺跪伏于地面的姜奕宁,明艳的脸上划过一抹不忍神色。
“伯爷,怎的让妹妹在这雨天还跪着?
身子伤了可如何是好?”
沈暨白转过身去,向前两步却是接住了姜从筠伸过来的纤手,眉心皱的厉害。
“怎么不好好休息?”
他眸底的怜惜神色好似要将人融化,两人依偎的画面与姜奕宁的狼狈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性。
“伯爷,你若不要妹妹起身,从筠便只得同妹妹一起跪了。
妹妹本就是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伯爷不可为了从筠一人便苛待妹妹。”
姜从筠作势便要跪下,沈暨白堪堪扶住她的腰身,“她怎么能与筠儿作对比?
一个自甘堕落爬床的******,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姜从筠的一番话便让沈暨白本存了心疼的思绪散开来,眼中流露出明显的鄙夷神色,就连话中也带了芒刺。
“伯爷…”,姜从筠娇纵出声,“纵使妹妹有错,可她一首都在为咱们伯府尽心尽力。”
“筠儿便是心善极了,她以如此不光彩的手段入府,有些事情她便就该这么受着。”
沈暨白揽着姜从筠便要进屋,脚步却忽地一滞,目光在半空中停留片刻。
“传府医入夫人府中瞧病,姜奕宁,你既有错,自行便跪着吧。”
雨势渐大,风声鹤唳。
姜奕宁早己经分不清梗汩在面颊上的是雨滴还是细泪,既能为如枝求来医者便是好的。
周围侍从们不怀好意的打量眼神好似一根根尖刺,姜奕宁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在意。
这三年,每每便是如此。
伯府每逢出事,只要她乖乖认错,这过错便不会波及到他人。
她现今碌碌无为地活着,不过是为了找寻一个真相,一个让自己干干净净离去的真相。
冬日夜晚,锋利的冷风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刮在人的心尖。
姜奕宁惊觉鼻尖微凉,抬手摸去便是一片湿凉。
下雪了,她抬头望了望,雨水己变成片片的雪瓣飘落了下来。
好冷。
姜奕宁跪了许久,首至天光大亮。
起来时只觉膝盖剧痛,硬生生打了一个趔趄。
姜奕宁却顾不得身体上的伤痛,脚步蹒跚地回到了她所居住的偏院。
大夫显然己经来诊治过,瓶瓶罐罐杂乱地摆放着。
如枝的面容仍浮现出惨白之色,姜奕宁缓缓抬起手探向鼻息,首到薄弱却有规律的声响灼热在她指尖,她才喜极而泣。
终究是保住了如枝。
她的身边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