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普通的雾。
是酆都幽府的“蚀月雾”,灰黑色,带着腐烂桂花香,缠上脚踝就像被无数冰冷的手指攥住。
此刻雾正漫过警戒线,舔舐着镇渊司临时搭建的荧光隔离带,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别睁眼。”
老陈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混着骨头碎裂的轻响,“记好法则——蚀月悬空时,幽府范围内,看见‘它们’的活不过十秒。”
林燚死死闭着眼,额角青筋暴起。
他能听见队友小周压抑的啜泣,听见雷震用消防斧劈开什么粘稠东西的闷响,还能听见雾里那些细碎的、像丝绸摩擦又像牙齿啃噬的声音。
三小时前,血月刚爬上夜空。
全球同步亮起108道红光,酆都幽府是华夏境内第一个苏醒的诡域。
老陈带着他们三个实习生,本该只是来记录雾区扩张速度,却没想到雾里的“东西”会提前突破临界点。
“法则二:雾中声不可信,尤其是熟人的呼救。”
老陈的声音突然清晰得像在耳边,“林燚,摸我给你的铜哨,吹三声,快!”
林燚的手在战术背心里乱摸,指尖触到冰凉的哨子——那是出发前老陈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刚要送进嘴里,手腕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
是雷震。
这个总爱把“试错才是真理”挂在嘴边的壮汉,此刻声音发颤:“不对,老陈三分钟前就没声了!
那是……”话音未落,雾里传来第二声老陈的催促,这次带着明显的笑意,甜腻得像变质的蜜糖:“小林,吹哨啊,不然我就拉你进来陪我了……你看我这脸,是不是还挺完整?”
林燚的左眼突然剧痛起来,像有根烧红的针在扎。
他猛地想睁眼,却被雷震狠狠按住后颈按在地上。
泥土的腥气混着蚀月雾的桂花香钻进鼻腔,呛得他咳嗽不止。
“法则三:剧痛是预警,谁睁眼谁死!”
雷震的吼声震得他耳膜疼,“小周!
把照明弹全扔进去!”
咻——咻——数道惨白的光撕裂雾幕,林燚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瞬间的亮。
紧接着,是无数尖锐的嘶鸣,像有什么东西在光里融化了。
他左眼的疼痛突然加剧,视野里竟凭空浮现出一些诡异的线条——不是光,是类似血管的暗红色纹路,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张网,网的节点上,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形轮廓。
其中一个轮廓,胸口插着半截消防斧,正挣扎着朝他们这边爬。
轮廓的手腕处,有个熟悉的疤痕形状——那是老陈年轻时救山火留下的。
“原来……这就是死律。”
林燚的左眼不受控制地流下血泪,滴在地上,瞬间被蚀月雾吞噬,“它们靠‘被看见’来杀人,光线能暂时困住,但杀不死……什么?”
雷震刚解决掉一个从侧面扑来的影子,斧头劈进肉里的闷响让人头皮发麻。
林燚突然明白老陈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他摸索着掏出铜哨,却没有吹,反而塞进战术靴里。
然后他抓住雷震的胳膊,声音因剧痛而嘶哑:“让小周往西北撤,那里雾最淡。
告诉总部,幽府法则第一条修正——不是不能看,是不能用‘肉眼’看。”
左眼的血泪还在流,视野里的暗红色纹路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看”到雾里那个假老陈的轮廓正在淡化,因为照明弹的效果快过了。
“你要干什么?”
雷震的声音带着惊恐。
“试错。”
林燚笑了笑,血腥味从嘴角漫出来,“老陈说的,真理都是试出来的。”
他猛地松开手,迎着蚀月雾冲了进去。
左眼的疼痛达到顶峰,他仿佛听见自己视网膜破裂的声音。
但这一次,他没有闭眼。
在那些暗红色的死律纹路中,他“看”到了那个假老陈的核心——一团跳动的、像心脏的黑色肉块。
“找到你了。”
林燚从战术背心里抽出老陈给的另一把东西——不是武器,是测绘用的金属圆规。
他凭着左眼“看”到的纹路指引,精准地将圆规尖刺进那团黑肉里。
嘶——刺耳的尖叫几乎震碎他的耳膜。
蚀月雾剧烈翻腾起来,那个假老陈的轮廓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下去,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林燚踉跄着后退,左眼的疼痛终于减弱,但视野里的世界永远蒙上了一层淡红色。
他低头看向手,圆规尖上沾着的黑血,正像活物一样蠕动。
远处传来雷震的呼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林燚!
你没死!”
林燚没有回答。
他望着蚀月雾深处,左眼的残像里,那片暗红色的死律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编织出新的轮廓。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而他的左眼,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