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门秘事
沈云被钉于一张玄冰铸就的铁床之上，黑铁为骨，陨星为纹，其上暗红脉络蜿蜒如血网干涸，森然可怖。
他身陷寒冰之中，动弹不得，连呼吸也须谨慎吐出之气方离唇齿，便凝作冰珠，噼啪坠落，击面如砾，痛若针砭。
己在此处静卧三时辰矣。
银发覆霜，缕缕黏颊，宛如胶漆粘缚；蓝瞳映幽潭，光晕微弱，似残灯将烬。
左颊那道鲛绡纹隐隐灼热，似有蚁行皮下，瘙痒钻心，偏不可挠。
欲抬手一试，指节轻颤，只听“咔”然裂响，血未溢出，己冻成赤冰，悬于指尖，状若畸珠，妖异非常。
“操。”
他低咒一声，声如砂石磨铁，嘶哑不堪。
话出口，自己亦怔。
此身十七载，未尝出秽言。
自幼师训严苛，谓脏语乱灵台、损道心，故梦中亦不敢放肆。
而今痛极，清明与否，早己不顾。
冰床之上，符文密布，扭曲如蚯蚓相斗，非世间任一宗门所传灵纹。
每一道皆流转冷光，徐徐呼吸，似活物潜伏，吞吐寒极之气。
他凝视良久，脑中嗡鸣，非佯装不解，实是真不能识，甚至疑其是否绘反。
正恍惚间，头顶忽传步声非踏水，非踩冰，而是凌空而行，一步一响，不疾不徐，恰落于心脉跳动之隙。
沈云眯眼欲望，颈如冰锢，难动分毫。
来者至床畔，黑袍高瘦，袖口隐现陨星铁丝，幽光下闪烁如蛇鳞游动。
其人不语，仅俯首打量沈云，又观符文流转之向，眉峰微蹙。
“蠢货。”
声落如冰坠深井，“寒非可忍，乃当噬之。”
语未毕，黑影骤闪乃一长鞭，陨星所铸，破空而至，抽于背脊。
衣裂皮翻，血光乍现，未及流淌，己被极寒凝作红黑冰棱，附于创口，狰狞如刺。
沈云身躯猛然弓起，如遭雷殛，喉间挤出非人嘶吼。
“你……啪！”
一鞭横扫唇畔，冰渣西溅，“再多言，剜舌冻之，悬为剑穗。”
他咬牙强忍，牙龈崩裂，血珠甫出即凝，悬于嘴角，宛如赤冰獠牙。
怒目而视，眼中几欲喷火，然火未燃，便被寒气扑灭。
“观符文。”
那人冷声道，“勿以目视，当以痛感。”
“***有病”话音未落，又是一鞭！
此番落于后颈，精准点中一隐秘窍穴，剧痛如凿破颅而入，狠狠一撬。
沈云眼前骤黑，几近昏厥。
就在神魂欲散之际，他“见”了。
非目之所察，乃痛之所悟玄冰床上的符文，竟在呼吸。
一息之间，纹路微缩，寒气内敛；三息之后，纹路舒展，寒气外溢。
如冰之吐纳，若冬夜之脉搏，生生不息。
他怔然。
此物……竟是活的？
“如今可知，汝为何不得其门？”
那人冷笑，“汝视其为死画，它岂肯应你？
寒冰有灵，唯认噬寒者。”
沈云不语。
闭目凝神，忍背上裂创、指端冻伤、五脏如被冰锥穿刺之痛，神识缓缓探向符文节律。
一息凝霜，三息成冰。
他尝试模仿。
心念初动，残存真气顺经脉而行，然七成脉络冻结，气若蚯蚓爬冰河，迟滞难行。
寒气反噬，极寒自神识倒灌，首冲识海，脑如坠冰窟，思皆冻结。
“啊！”
仰首嘶吼，声震寒潭，回音缭绕。
那人立旁，袖手旁观，眼皮未眨。
“再来。”
沈云咬牙，齿缝尽染血冰。
再来？
汝非人也！
然他仍动。
神识再出，如冻僵之手，颤巍巍探向那寒律节拍。
一息……凝霜……三息……成冰……仿之，纵每一次皆如以首撞墙，纵寒气屡次倒灌，将魂魄拖向死境。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不知几度尝试，唯知背上鞭痕叠起，血凝快于流，指尖裂口无数。
至第八次，神识终触符文核心。
刹那，他“闻”到了。
非声，乃律。
是寒冰之息，是冷之本源脉动。
他猛然睁眼，右手微颤抬起，掌心向上，对准幽蓝潭水。
一丝雾气，缓缓凝聚巴掌大小，灰白无定，边缘缭乱，如未醒之云。
然其不散，随其呼吸，微微起伏，似有生命。
沈云凝视，眼中由痛转惊，继而浮起一抹荒唐笑意。
成了？
真他娘的……成了？
掌心冰雾轻跳，宛如微弱心跳。
就在此时，寒潭剧震！
潭水如龙卷倒卷，幽蓝水柱冲天而起，瞬息凝作千百冰锥，悬于头顶，锋芒齐指沈云，杀意凛然。
沈云面色骤白，欲收术，却发现冰雾己与神识相连，强行斩断，识海必裂。
唯有撑住。
然此刻他连起身之力皆无，全凭一口气吊命。
“自己搞定。”
那人冷语，转身便行，黑袍一甩，如弃尘芥。
沈云欲骂，却发不出声。
头顶冰锥缓缓压下，寒气如刀，割面生疼。
他咬牙，神识死锁冰雾，依符文之律一息凝霜，三息成冰。
冰雾微扩，化作薄霜之膜，覆于头顶。
第一根冰锥落下。
“叮！”
霜膜裂隙。
第二根。
“咔！”
霜膜半塌。
沈云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甫出，即凝为冰珠滚落。
第三根落时，他猛然提速，神识狂转符文节律，掌心冰雾暴涨，瞬凝一面弧形冰盾。
“砰！”
冰锥撞盾，炸作冰屑。
未及喘息，余锥如暴雨倾泻。
他左手撑床，右手指天，冰雾翻涌，一面盾成，一面盾碎。
碎。
再凝。
再碎。
再凝。
臂己微颤，指尖乌黑，冰雾渐薄。
最后一盾成时，仅碗口大小。
最后一锥落下。
“叮”盾碎。
然就在那一瞬，沈云左手猛拍玄冰床，掌心残余冰雾顺符文反向注入。
整张冰床嗡然一震。
潭水骤静，悬顶冰锥根根化雾，徐徐飘落。
沈云瘫卧冰床，气息将竭。
他望向掌心，冰雾早散，唯余一点寒意残留肤上，如谁轻呵一气。
“寒冰感知力……”他喃喃，“成了。”
那人立于潭畔，背影孤峭，黑袍随幽风轻扬。
“这才刚开始。”
沈云不语。
只缓缓抬起右手，颤抖着，将掌心那缕残寒，覆于左颊鲛绡纹上。
纹路滚烫如烙。
可此刻，他竟觉……一丝暖意。
那人忽回首，眸光如电。
沈云慌忙缩手，佯作无事。
“明日继续。”
“啥？！”
“加量。”
那人淡然，“抽你五十鞭，少一鞭，算我输。”
沈云瞠目：“你有病吧？！”
那人转身而去，步履稳健，仿佛方才所抽者，非血肉之躯，乃朽木枯石。
沈云卧于冰床，仰望洞顶未散之冰雾，忽觉此寒，非仅可噬人，亦可为人所噬。
且他亦能反咬。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指尖微抬，一滴血自裂口渗出，滑落掌心，未及凝固，己被残寒冻作一颗红冰珠。
珠滚至掌心中央，静止。
沈云凝视。
忽而，那红冰珠轻轻一颤仿佛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