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三点的急诊室里凝成实质,季临渊摘下手套时,
无名指关节还残留着橡胶的涩意。监护仪规律作响,他望向病床上苍白的年轻女人,
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季医生,患者血压回升了。
”护士掀开帘子,金属滑轮在轨道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季临渊的视线掠过监护仪跳动的数字,最终停在患者左胸那道淡粉色的瘢痕上。
蝴蝶形状的疤痕蛰伏在锁骨下方,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在冷白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准备做心脏彩超。”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沙哑,喉结滚动时尝到铁锈味。
医用口罩勒得耳后生疼,消毒凝胶顺着指缝渗进掌纹,
却洗不掉指尖残留的触感——方才按压止血时,她的皮肤是冷的,像融化的雪水漫过指节。
CT室蓝光幽微,季临渊盯着屏幕上的影像,瞳孔突然收缩。
那个蝴蝶形瘢痕在断层扫描下呈现出奇异的立体结构,是二次开胸手术特有的缝合痕迹。
他猛地扯下口罩,任由寒意灌进肺里,白大褂衣摆扫过控制台,
在金属表面擦出细碎的静电火花。“调出五年前瑞士洛桑医院的病历存档。
”他对着电脑输入查询指令时,指尖在键盘上打滑三次。当加密档案跳出来的瞬间,
血液在耳膜里轰然作响——捐赠者编号CN-170921,沈星回,二十二岁,
脑死亡后心脏移植。画室里的松节油气味浓得呛人,许知意咬着画笔尾端,
钴蓝色颜料在亚麻布上洇出星云状的纹路。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在画架边缘,她伸手去拂,
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玛瑙珠子滚进满地狼藉的颜料管里。“许小姐,你的外卖。
”敲门声惊得她差点打翻调色盘,转身时正撞进一双冰川般的眼睛。
男人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线条凌厉如手术刀,
递过来的塑料袋上印着社区医院logo。“季医生?”许知意慌忙用围裙擦手,
番茄红的油画颜料在棉布上晕开血迹般的痕迹。自从两周前低血糖晕倒在急诊室,
这位冷得像块冰的主治医师突然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送还落在诊室的素描本,
顺路指正她乱吃止痛药,现在连外卖配送区都划进了查房范围。
季临渊的目光掠过画架上未完成的肖像,突然僵在原地。画中人身着白大褂站在手术灯下,
修长手指握着银色器械,眉眼却浸在暖黄光晕里。最刺目的是心口位置,
钴蓝与茜素红交织成振翅欲飞的蝴蝶,几乎要冲破画布扑到他眼前。“这是...我?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钢管。许知意耳尖泛红,
踢开脚边的空颜料罐解释:“上次你说没见过凌晨四点的画室,
我就…...”尾音消失在突然贴近的雪松香气里,季临渊的拇指擦过她唇角,
蹭下一抹孔雀蓝。“颜料。”他垂眸盯着指尖那点幽蓝,喉结在冷白皮肤下滑动,“会中毒。
”许知意后来总在想,或许心动就是从那个瞬间开始的。当季临渊用医用湿巾替她擦拭手指,
消毒酒精混着松节油在空气中发酵,她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突然看清那些藏在冷峻下的裂痕——他整理药箱时会把铝塑板边缘对齐,
触碰患者前会下意识调整口罩系带,深夜值班室的监控记录里,
他盯着心脏模型的眼神像在凝视深渊。暴风雨来得毫无预兆。许知意蜷缩在画室角落,
听着玻璃窗在狂风中震颤。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门锁转动声混着雨声漫进来,
季临渊浑身湿透,怀里却护着干燥的医疗箱。“心率过快。”他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她心口,
手指在触到蝴蝶疤痕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上次开的β受体阻滞剂没按时吃?
”闪电照亮他苍白的脸,许知意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下的脉搏快得异常。
雨滴在窗棂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季临渊的白衬衫贴在身上,水痕顺着脊椎凹陷处往下淌。
许知意数到第七下心跳时,他突然扣住她的后颈吻上来,
消毒水味混着血丝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画架轰然倒地,钛白颜料溅上他裤脚,
像雪地里开出的花。“季临渊…….”她在他急促的喘息间呢喃,
指尖陷进他后背绷紧的肌肉,“你的心跳好快。”男人突然僵住,近乎粗暴地扯开衬衫纽扣。
当许知意触到他心口那道狰狞的缝合疤痕时,
窗外炸响的惊雷恰似五年前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季临渊抓起散落的药盒夺门而出,
铝塑板在雨水中闪着冷光,抗排异反应的英文标识被雨水泡得模糊。
许知意是在整理季临渊书房时发现那个黑色文件夹的。
泛黄的病历纸页间夹着器官捐献同意书,
捐赠者姓名栏的“沈星回”三个字刺得她视网膜生疼。她想起季临渊总在深夜抚摸心口伤疤,
想起他书房里那本《雪莱诗集》第121页的折痕——正是星回生前最爱的那首《致云雀》。
暴雨冲刷着医院顶楼的停机坪,季临渊倚着围栏吞下今天的第八粒药。
抗排异药物在舌根化开苦涩,他数着心跳等那阵绞痛过去,
身后突然传来玛瑙珠子滚动的轻响。“这颗心脏…….”许知意举起从画室捡到的红绳,
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捐献同意书上,“跳动了五年三个月零七天,对吗?”季临渊转身时,
她终于看清他藏在领口下的心电监护贴片。警报声刺破雨幕的瞬间,他踉跄着抓住她手腕,
指尖冷得像那年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它现在为你跳动。”他笑着咳出血沫,
掌心的玛瑙珠子沾上猩红,“可惜…...快没时间了。
”许知意突然明白他总在亲吻时按住她后颈的姿势,不过是怕她听见异常心跳。
明白他书房抽屉里的药盒为何永远按服用顺序排列——那是移植心脏进入终末衰竭期的病人,
在为所爱之人计算最后的心跳次数。沈星回的素描本躺在檀木盒里,
碳粉在时光中氧化成铁锈色。许知意指尖抚过那些建筑速写,
巴黎圣母院的飞扶壁、佛罗伦萨的圆顶教堂,
处阴影转折都与她画册里的笔触重合——这是他们曾经约定要共同完成的《世界建筑图鉴》。
“你连他转铅笔的习惯都学会了。”她对着空气呢喃,
眼泪砸在2018年4月17日的日记页上。那天沈星回用手术刀片削炭笔,
不小心划破虎口,血迹在威尼斯水彩画上晕开朝霞。季临渊的咳嗽声从书房传来,
混着药片撞击玻璃瓶的脆响。许知意将素描本放回暗格时,
金属盒边缘的反光刺进瞳孔——那里静静躺着两枚铂金戒指,内侧镌刻着“X&X”的缩写,
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暴雨夜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蜂鸣警报,季临渊在昏迷中抓住她的手腕。
他胸口的蝴蝶疤痕泛着不正常的紫红,抗排异药静脉注射液的滴速已经调到最大,
可监护仪上的QRS波群仍在逐渐增宽。“体温39.2℃,肌钙蛋白超标四倍。
”值班医生的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建议立即进行ECMO支持。
”许知意握着他逐渐失温的手,突然发现他无名指根有圈浅白戒痕。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三年前在苏黎世旧货市场,她曾隔着橱窗看见对古董婚戒,
内侧刻着德文“永恒轮回”。第二天再去时戒指已经消失,老板说被个中国男人买走了。
“…...星回…...”季临渊在呓语中抽搐,冷汗浸透监护仪导联线。
许知意将耳朵贴在他心口,移植心脏发出破旧风箱般的杂音,
却在某个瞬间与记忆中的律动重合——那年在阿尔卑斯山巅,
沈星回将她冻僵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雪花在他们交叠的睫毛上融化。
ICU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凌晨三点的城市灯火,许知意望着ECMO管路里暗红的血液,
突然想起季临渊手术服口袋里总装着瑞士莲巧克力。现在她终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