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中黑伞
绿色的荧光液体附着在皮肤上，带来持续不断的、细密的针扎刺痛，每一次心跳都让这种灼烧感顺着血管蔓延。
他屏住呼吸，在狭窄的管道中奋力向前，污浊的水流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刺鼻的化学药剂味，不断冲击着鼻腔。
黑暗是绝对的，只有系统在视野边缘投射出的、代表他生命体征的微弱光标在闪烁：警告：纳米级机械污染物侵入表皮层！
浓度：0.7%并持续上升！
V-Locust基因活性：27%...28%...活性在上升！
每一次刺痛都像是往那沉睡的怪物体内注入***。
陆凛咬紧牙关，脖子上的围巾成了唯一的慰藉，淡淡的薰衣草香在恶臭中开辟出一小片精神的净土。
他必须保持清醒，必须压抑住体内那越来越响的、属于蝗虫的嗡鸣。
前方的水流似乎变得湍急起来，隐隐有更大的轰鸣声传来。
出口！
他用尽全力划水，不顾左臂伤口被污水浸泡带来的钻心疼痛。
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光亮，污水的流速骤然加快，将他猛地推向那个光口！
**哗啦——！
**陆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出管道，狠狠砸进一条流速更快、更宽阔的河道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相对干净的空气，尽管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保护区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这里是东京湾生态保护区的边缘，一条被混凝土加固的排污渠。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水面和他的头上、肩上，洗刷着身上的污秽，却也带来刺骨的寒冷。
他环顾西周，两岸是高耸的、长满苔藓的混凝土堤坝，远处是保护区边缘稀疏的、在暴雨中摇曳的霓虹灯光。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高能扫描！
方向：正上方！
系统的警报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陆凛猛地抬头！
暴雨形成的灰暗天幕下，一点刺目的红光正悬浮在离他头顶不足三十米的空中！
那是一架梭形的无人机，通体哑光黑色，机腹下方一个旋转的球型装置正发出猩红的光束，精准地将他笼罩其中！
光束扫过他身体时，皮肤下残留的纳米污染物似乎被激活，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虫蚁爬行的麻痒感！
“该死！”
陆凛咒骂一声，立刻潜入水中。
但那道红光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浑浊的水面，死死锁定着他！
无人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开始降低高度，机翼两侧的武器挂载点缓缓打开，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陆凛在水下奋力向最近的堤岸游去，肺部因缺氧而***辣地疼。
他必须上岸！
在水里就是活靶子！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湿滑的混凝土堤岸时，无人机的嗡鸣陡然拔高！
锁定光束瞬间由红转蓝！
**滋——！
**一道刺眼的蓝色电浆束擦着他的后背射入水中！
瞬间，接触的水域剧烈沸腾，爆发出大量的白色蒸汽！
强大的电流感隔着水流窜遍全身，陆凛浑身一麻，动作瞬间僵硬！
更可怕的是，被电浆击中的水域，无数细小的、如同尘埃般的银灰色颗粒被激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他涌来——是休眠在水中的纳米虫群！
高浓度纳米机械集群激活！
目标指向：宿主生物信号！
规避！
系统尖叫。
陆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爬上湿滑的堤岸。
身后，那片沸腾的水域中，银灰色的颗粒己经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蠕动的巨大人形轮廓，挣扎着想要爬上岸！
他踉跄着在暴雨中奔跑，左肩和左臂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缠在脖子上的围巾。
无人机的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紧追不舍，猩红的光束再次锁定他的后背！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
他体力耗尽，伤口剧痛，体内的蝗虫基因在警报和死亡的***下蠢蠢欲动。
第三只眼的疤痕如同烙铁般灼热！
就在这时——**嗡——！
**一道刺耳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引擎咆哮声撕裂了雨幕！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侧面猛地撞来！
陆凛下意识地闭眼，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向侧面翻滚出去！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
陆凛重重摔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泥水溅了一脸。
他艰难地睁开眼，只见一辆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黑色SUV如同狂暴的钢铁巨兽，狠狠地撞在那架紧追不舍的无人机上！
无人机如同被拍碎的苍蝇，瞬间解体！
燃烧的残骸和零件西散飞溅，在雨水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砸落在陆凛身边不远的地方。
而那辆SUV只是车头凹陷了一块，稳稳地停在原地，引擎低沉地咆哮着，排气管喷吐着白雾，像一头刚刚完成猎杀的猛兽。
车门“咔哒”一声打开。
一只穿着锃亮黑色军靴的脚踩在泥水里。
紧接着，一个身影撑着一把巨大的纯黑雨伞，从驾驶室走了下来。
暴雨如注，敲打在黑伞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了伞下之人的面容。
那是一个女人。
黑色长风衣的领口高高竖起，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锐利、如同鹰隼般的眼睛，瞳孔在雨幕的阴影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蓝色，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雨水顺着她利落的、近乎银白色的短发滑落，几缕湿发贴在她光洁的额角。
她的身姿挺拔，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刻入骨髓的干练和压迫感。
她撑着伞，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到陆凛面前。
雨水在她伞沿形成一道水帘，将她与这片狼藉的雨世界隔开。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上下扫视着趴在地上、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陆凛，从他被污水浸透的头发，到他染血的围巾，再到他因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怜悯，只有审视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风祭真，”她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带沙哑的质感，像砂纸摩擦过金属，“或者，我该叫你……‘黑泽’博士？”
陆凛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是实验室铭牌上的名字！
她认识这具身体的原主！
女人微微俯身，黑伞的阴影完全笼罩了陆凛。
她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条染血的米色围巾上，灰蓝色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二十年了。”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意味，“上次见到你，还是你抱着明日香爱尸体消失的那个雨夜。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失败品’，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明日香爱！
尸体！
雨夜！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凛混乱的记忆上！
尖锐的刺痛从第三只眼的疤痕处炸开！
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雨夜的碎片：冰冷的雨水，刺眼的车灯，怀中女子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愤怒！
“呃……”陆凛痛苦地捂住额头，身体蜷缩起来。
那不是他的记忆，却比任何真实的痛苦都要强烈！
检测到强烈精神波动！
关联记忆区域被强制激活！
警告：精神防御力场减弱！
系统急促地提示。
“CIA……”陆凛从剧痛的牙缝里挤出这个组织名字，带着极度的戒备和怀疑，“你们还在追捕……改造人？”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冲击让他再次跌坐在地。
“CIA？”
女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近乎嘲讽的冷笑。
她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质感的、仅有U盘大小的黑色装置。
她没有递给陆凛，只是用拇指在侧面轻轻一按。
“嗡——”一道柔和的蓝光从装置顶端射出，瞬间在陆凛面前展开成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淡蓝色营养液的圆柱形培养舱。
舱内，一个年轻男子悬浮其中。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紧闭着双眼，黑色的短发如同水草般在营养液中微微飘荡。
他的身体比例完美得近乎雕塑，皮肤白皙，但……这完美的表象下，是令人心悸的非人感！
他的背部，沿着脊柱的位置，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如同昆虫外骨骼般的银色装甲！
装甲内部，隐约可见复杂的、闪烁着蓝色和绿色光芒的机械管线与某种搏动着的生物组织交织在一起！
一条粗大的、布满接口的线缆，如同脐带般连接在他后颈与培养舱的顶部接口。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额头中央——那里没有竖瞳疤痕，却有一个微小的、如同芯片插口般的银色圆点，此刻正规律地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影像的右下角，一个不断跳动的进度条异常刺眼：意识上传进度：87%“风祭新。”
女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判，“你的儿子。
或者更准确地说，财团X‘净化计划’的原型机，代号‘Neo’。”
陆凛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死死盯着影像中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烈到无法言喻的悸动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是风祭真的灵魂在咆哮！
是父亲的本能在呐喊！
“亚基拉系统正在抽取他的意识，”女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剥离他的情感，格式化他的记忆，然后将这份‘纯净’的意识数据，上传到他们准备好的、更‘完美’的机械躯壳里。
成为他们‘永恒进化’蓝图里，第一个不朽的零件。”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陆凛：“你还有十二小时。
十二小时后，上传完成，风祭新这个人格将彻底消失。
留下的，只是一具名为‘Neo’的、属于财团X的战争兵器。”
十二小时！
陆凛的大脑一片轰鸣。
培养舱中儿子那毫无生气的脸，与风祭真记忆中那个雨夜抱着婴儿逃亡的画面疯狂交织、重叠！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们在哪？！”
陆凛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扑向那个女人，“财团X总部在哪？！”
女人——塞拉，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没有丝毫后退。
她甚至收起了那个显示着全息影像的装置，蓝光消失，只留下冰冷的雨声和绝望的现实。
“没有我，”塞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你连他们总部外围的第一道防火墙都摸不到，更别说突破层层防御，抵达最深处的核心培养区。
你只会像一只无头苍蝇，撞死在他们的安保系统上，或者……”她瞥了一眼河道中那个因失去目标而重新散开、却依旧在附近水域盘旋的银灰色纳米虫群，“成为它们的一员。”
她手腕一翻，那个U盘大小的黑色装置被随意地抛向陆凛，落在泥水中。
“里面有你需要的最低限度信息：进入路线，安全协议漏洞，以及……亚基拉系统防火墙的初始密钥。”
塞拉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冷酷，“用不用，随你。
十二小时，风祭真。
或者，你想继续做你的‘黑泽’，看着你儿子变成一具空壳？”
她说完，不再看陆凛一眼，转身走向那辆如同怪兽般的黑色SUV。
黑伞隔绝了雨水，也隔绝了她最后的表情。
陆凛死死地盯着泥水中的那个黑色U盘。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却浇不灭心头那团因儿子被囚禁、被剥夺意识而燃起的滔天怒火，以及……一股源自风祭真灵魂深处、几乎要将理智烧穿的绝望和疯狂！
不能信她！
系统在脑海中尖叫，目标：塞拉。
生理参数分析：心率、体温、瞳孔反应存在刻意压制痕迹，欺骗概率高于78%！
携带物品检测到高强度加密信号源，与财团X内部网络特征吻合度67%！
她是陷阱！
是毒蛇！
可是……新！
影像中儿子那毫无生气的脸，那87%的进度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十二小时！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验证，去犹豫！
就在这时——**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不远处的码头方向传来！
火光瞬间映红了雨幕！
紧接着，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噪音！
陆凛和己经拉开车门的塞拉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码头区域，一个巨大的、由集装箱堆砌而成的临时仓库如同被巨人撕开的纸盒，整个侧面被暴力破开！
从破口处，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人”。
不，那己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了！
他们穿着破烂的、印有绿色树叶和匕首标志的工装服——那是绿刃组织的标志！
但他们的身体，从脖颈往下，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流动的金属色泽！
皮肤像是融化后又凝固的水银，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银色线条！
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瞳孔的位置被两点冰冷的、不断闪烁的蓝色电子光取代！
最恐怖的是他们的手臂！
其中一人的右臂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银色金属颗粒组成的、不断蠕动变化的钻头！
此刻，那钻头正疯狂旋转着，轻而易举地将旁边一艘小型货轮的钢铁船舷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另一个人的左臂则异化成了布满锯齿的巨钳，正将码头上的钢制系缆桩如同掰断枯枝般轻松折断！
“嗬……呃……”一种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从他们扭曲的喉咙里发出。
他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金属化的肢体接触到任何物体，表面都会瞬间覆盖上一层同样流动的银色物质，仿佛被同化、吞噬！
“净化者……”塞拉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第一批转化完成品。
看来，你的‘老朋友’们，己经等不及了。”
她猛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引擎再次发出咆哮般的怒吼。
“想活命，想救你儿子，就上车！
或者……”她透过降下的车窗，灰蓝色的眼睛扫过那些开始向这边移动的金属怪物，以及陆凛，“留在这里，和他们作伴！”
SUV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和滚滚白烟，瞬间冲入暴雨深处。
陆凛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前方是塞拉这个身份不明、极度危险的“盟友”和唯一的希望。
身后，是那些曾经可能为保护环境而战的绿刃成员，如今却变成了狰狞的金属怪物，正迈着沉重而致命的步伐，在爆炸的火光与倾盆大雨中，向他步步逼近。
河道中，被爆炸惊动的纳米虫群再次活跃起来，汇聚成一片闪烁着危险银光的浪潮，缓缓向岸边涌来。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滴冰冷的雨水砸在皮肤上，都像是一记沉重的倒计时鼓点。
十二小时。
儿子。
怪物。
陷阱。
未知的盟友。
陆凛的视线死死钉在泥水中那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上。
他脖子上，明日香爱的围巾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紧紧贴着皮肤，残留的薰衣草气息几乎被彻底掩盖。
他猛地弯腰，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U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然后，他朝着SUV消失的方向，在漫天暴雨和身后金属怪物逼近的恐怖嘶吼声中，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