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更事爱慕养兄。却被一道圣旨远送北戎和亲。三年后,我嫁的夫君反了。
是养兄孤身一人,救我出水火。亲手给我熬药、治病,待我如珠如宝。那日我经过书房,
偶然听见皇帝问他:三年前,让她代阿婉和亲的人是你。三年后,
杀了她夫君把她带回来的人也是你。现在,千辛万苦养好她的身子,
又想要她割血给阿婉治病?你到底对她是何种感情?继兄沉声道:我会娶她,
用一生偿还。而我却在想,秋收了,该杀生了吧。1阿婉不是别人。
正是继兄楚瑜外出游学带回来的孤女。清秀,柔弱,像一株无骨的菟丝花躲在楚瑜身后。
看着我一点一点被楚瑜扔掉。接到和亲的旨意时。我茫然地想,楚瑜没了我该怎么办?
他跟我阿爹发过誓言,缈缈生,楚瑜生。缈缈死,楚瑜死。爹娘不在后,
他呵护了我近十年。及笄那年,我送他一枚代表我们大周姑娘给情郎的香囊。他收下,
握在手心里。缈缈,等我游学回来,我们再……剩下的话吹散在春风里,他知我知。
我接到和亲圣旨那天。楚瑜刚巧游学归来,却带回了林婉。我一路哭着跑回家,
想告诉他这个噩耗。却见连廊处,楚瑜低声安抚林婉,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阿婉别怕,
往后安生了,缈缈是要嫁去北戎的。我苦笑,他原来都知道啊。出城那日。寒风中,
楚瑜神色莫测。他低声说:你先上迎亲的马车,到了幽居关,
我安排匪徒抢亲……而后你隐居江南。我只是笑,我送你的栀花香囊还给我。
他表情微凝。林婉娇俏地说:是这个吗?在我这。
她从腰间拽出那个我熬红了眼绣的香囊。却娇俏地吐舌头,都怪瑜哥哥太宠阿婉,
阿婉要什么,瑜哥哥都给。我反手甩了她一巴掌,你算什么玩意?配拿我的东西?
林婉捂着脸,红了眼睛,瑜哥哥,她……楚瑜叹气,缈缈,别蛮横……
我把香囊剪破,用力投掷在楚瑜脸上,堵上他的话。没想尖角划破他如玉的脸庞,
渗出血滴来。楚瑜诧异地看向我。我不以为意,我就蛮横,怎么了?后来,我后悔了。
那天,我应该更蛮横一点才是。2不要。我惊醒,头疼欲裂,满头冷汗。重回大周,
我夜夜难眠。下人看着我满眼怜悯。说我去北戎受苦了。说我睡在羊圈,没穿衣裳,
等着一个一个的北戎男人进来。说是楚瑜救我出水火……缈缈,又做噩梦了?
楚瑜绞了帕子给我擦汗。紫色朝服还来不及脱,袖间有着淡淡的药味。从北戎回来的日子,
一向矜贵的楚瑜为我做着下人的活。亲自给我看药炉子,煮膳食。缈缈别怕,有阿兄在。
先喝药,阿兄试过,这次不苦。皇帝身边的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瑜,
温柔地哀求人喝药。说出去得艳羡多少姑娘?偏我不知道好歹,我的身体早好了,
不需要这些药。都是些滋补的,多喝些健体。我从他略微恳求的目光中接过药碗。
然后狠狠砸碎。这么好,你怎么不多喝?你的阿婉怎么不多喝?就逮着我一个人滋补?
楚瑜也不恼。眸光清冷,吩咐下人再熬一碗来。我与皇帝在书房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他愣怔了一下,我当时只想磨磨你的性子,我不想你受苦的……缈缈,
我也不瞒你,阿婉得了罕见的热病,需要你的凉血做药引子。而后,目光灼灼盯着我。
只需三碗,她好了后,我便与你成亲。你从小就爱慕我,我成全你好不好?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亲自设计让我去和亲,现在说要与我成亲?你是什么香饽饽?
我就非你不可?楚瑜,你忘了?我已经嫁过人了。你看,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没了。
桌上的茶盏落地成花,楚瑜指尖在滴血。下人匆忙入内收拾,他冷声喝退,滚出去。
他全身凝结成冰,几乎要箍住我的脖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后悔了,
我不该让你去北戎。你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今天这个血,我要定了。
他让几个有蛮力的婆子按住我。我的贴身丫鬟芝香也被人摁住,跪在榻前哭求。大公子,
小姐从小就怕疼,你放开她吧。你来割芝香的血吧,芝香肉肥血多。
可尖刀还是冰冷地***皮肉,心跟肉一样疼。我手臂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瓷白的碗里,
触目惊心的红。楚瑜,你可别后悔。楚瑜垂眸,指尖冰凉地握住我的手腕,缈缈……
下人突然来报,大公子,婉姑娘昏厥过去了。楚瑜瞬间放开我的手,
大步流星朝屋外走去。酷刑结束。芝香嘴笨,不会骂人。只会一边包扎,一边来来***地哭。
大公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林婉什么破病啊,需要那么大碗的血。
我收起刚才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轻笑:无妨,就怕她不要我的血。3第二日,
府中大乱。说是苏阿婉的热症解了,但脸毁了。溃烂、流血。楚瑜怒气冲冲地质问我时。
我轻呷了一口茶:我说过的呀,你可别后悔。我的血里有毒。我下的。
楚瑜握紧我的腕骨。你从前只是蛮横,为何现在变得如此凉薄?你就这么恨她?
可我都要娶你了。我又笑了。我不是恨她。楚瑜,我是恨你。
乌顿根本没有谋反,是你做的局对不对?他放开我,往后退了一步。缈缈,
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个北戎人了吧?4他们都说错了。其实我没有在北戎受苦。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是一段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和亲那日,
我本想到了幽居关药倒他们,自己跑路。我才不要去什么北戎。
可半途却爬上来一个异族小丫头。放肆,谁准你上来的?小丫头一笑,一口白牙,
操着不熟练的中原话,嫂子,是我,叶荷娜。她叽叽喳喳说了半日。
本来我哥不接受娶亲,一点都不接受。但我哥看到了嫂子画像,喜欢你,很喜欢。
啧啧,见色起意,谁不会?你哥长啥样?我这人看脸,当初楚瑜那张绝世独立的脸,
委实把我迷魔障了。叶荷娜笑:我哥乌顿是草原上的雄鹰,是我们那最最最英俊的人,
有画像,有画像。我看着她从腰间掏出皱巴巴的小像。啊,这分明是歪瓜裂枣嘛。
叶荷娜真是要看眼疾。什么是雄鹰?简直是秃鹰。可看着小姑娘挺有趣的,
我不忍赶她下马车。叶荷娜,你的牙齿为何这样白?我们那的一种菇子,嚼吧嚼吧,
就白了。她掏出一把乌漆嘛黑的干菇子给我。我们一起嚼吧嚼吧。嫂子,
这个得配点酒更香。好,那就配酒吃。果然,更香了。只是没想到我俩醉了过去。
错过了匪徒抢亲。抢也抢不过。是那个草原上的歪瓜裂枣乌顿亲自来迎的亲。他真的很能打。
等到我醒来。掀开帘子,是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一张麦色的、年轻俊美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缈缈,我是乌顿。翻过那座山,就是家了。可是,三年后。也是这张俊脸,
满脸血污。他推着我往前走,缈缈,翻过那座山,就到你家了。他摸摸亲手养大的马,
阿金,带缈缈回家。我用帕子擦他脸上的血。可越擦,他嘴角冒出的血越多。乌顿,
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说过,秋收后要带我去远游,捉草蚂蚱,打猎的。
叶荷娜还说,要带我摘菇子……他低头说好,一抬头却满眼是泪。我知道不可能了。
我的声音在风里发颤。叶荷娜也没了?那个像太阳一样的小姑娘陨落了。他沉默了片刻,
一抬头是一张隐忍绝望的脸。缈缈,我的家没了。连风也在呜咽哭泣,
草地飘荡着血腥味。我的胸腔一阵刺痛。这是一场无妄的之灾。他们说乌顿反了。可是,
他怎么会反呢?乌顿前些日子还在篝火旁笑闹。感谢大周,感谢神明,把缈缈带到我身旁。
那些日子很快乐。仿佛像小鸟,无拘无束。倏地,乌顿一拍马***,我被牵引着奔跑。
我一回头,身心俱焚。一支利箭***乌顿的身体。那只握弓的手,我熟悉得很。是楚瑜。
缈缈,阿兄来带你回家了。5我笑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呢?随即摊开手:你看,
他死了我都没死。楚瑜抿着唇,盯着我的眼睛。想从我的瞳孔里看出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踮起脚尖,吻上他凉薄的唇。我嫉妒阿婉,所以我要毁了她的脸。
嫉妒得我眼圈都红了。看吧,一旦不爱了,假装深情这件事就变得很容易。
我不知道楚瑜信不信。但到底他眉眼微松。轻轻抚摸我的发顶:下个月初皇帝回朝,
我请旨赐婚,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以忠勇侯义女的身份嫁给我。哦,亏他想得周到,
给我这个北戎来的寡妇换了个身份。毕竟如今他是权臣,是得顾着点身份。那你的阿婉呢?
他顿了顿,等你进门后,阿婉再进门。我好奇:苏阿婉会愿意做妾?平妻。
呵,果然如此。我笑了:其实,你可以娶她为嫡妻。楚瑜皱了皱眉,
嗓音冷冽如冬水:缈缈,阿婉她永远都不会影响你的位置,你何必斤斤计较。
他跟我说起了他和她的故事。那年他途中遇险,是苏阿婉的猎户父亲救了他。猎户不幸重伤,
临终嘱托照顾他的独女。他把她带回府中好生相待,不忘嘱托。而我爹是楚瑜父亲的老友。
楚瑜的父亲战死沙场,他的母亲病逝后,我爹可怜他孤苦无依。
从小接他入府中当亲生儿子般养着。可我爹走后,他又是怎样待我的呢?
当年太后不舍公主和亲,特设了春日宴,宴请京城与公主年纪相仿、容貌相似之人。
苏阿婉先入了太后的眼。可后来接到圣旨,代替公主出嫁的人却变成了我。
只因他心疼苏阿婉。他厌烦了我的骄纵蛮横,想给我一个教训。思绪回笼。
我依然笑问:如果我不同意呢?毕竟我的前夫刚死不久。
楚瑜脸色晦暗不明:难不成你要为那个北戎人守节?他嘴角下沉:缈缈,
留下一个叶荷娜还不够?我指尖掐进肉里。他这是暗示,也是威胁。但如今。我只能装。
装得像从前那般喜欢他。我在心里头数了数日子。最多一个月。突然想起,该去看叶荷娜了。
6没错,叶荷娜还活着。就在我回来的第二个月。我找到她时,她在军营,被挑断脚筋,
眼神空洞地躺在黑黄的稻草上。一个兵正压在她的身上。另外一个刚提上裤子,
抹了一把脸上的抓痕,骂骂咧咧:胆子特肥,敢刺杀皇帝,活该就这下场。
李贵妃说扔军营里犒劳将士,臭***就好好受着吧。其他一群人在围看着,
麻木不仁地看着。我承认我疯了。我拔下头上的簪子疯狂地刺向那两人的身体。没命中要害,
但血却喷溅了我一身。仿佛那一刻我不管自己会不会死,但我要他们死。她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啊。我仿佛看见,那个山坡上蹦蹦跳跳要去摘野菇子的新鲜花骨朵儿,
终是凋谢在烂泥里。而叶荷娜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满意了?接着昏死过去。
我用鞋尖碾过她的小指,无反应。哦,真晕了啊。后来楚瑜来了。他处理了眼前一切。
他允许我从军营里带走叶荷娜。我将她安顿在庄子里养伤,他允许我陪着她。条件是,
我必须好好养身子,因为楚瑜想要我三碗血。那血啊,是给他珍贵的阿婉姑娘的。
6婚期将近。趁楚瑜南下给苏阿婉找治脸的神医。我让芝香拎着寿桃和寿面去看叶荷娜。
今日是她十九岁生辰。我刚踏入庄子,寿桃被扔了出来。寿面泼了我一身。
叶荷娜拄着拐棍狠狠瞪我:不要你假好心,上官缈,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不去死啊。
芝香气红了脸:我家小姐救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忘了之前你俩在北戎有多好……
我制止芝香。抬手弹了弹衣裳上的汤水污渍。她恨我正常,因为当初啊,
我也是这么恨她的。叶荷娜,生辰快乐。三年前,我和她都才十六岁。而如今,
我们都十九岁了。芝香愣住。不待我说完。一个小厮跑了进来:上官姑娘,七公子请。
哦,他回来了。好戏快要登台了。7葡萄架下,那人手握书卷,指骨莹白如玉。
和楚瑜一样郎艳独绝,却长着颗凉薄的心。七公子,缈缈来了。我想想,
我是如何攀附上这个人的。约莫是在叶荷娜搬进庄子养伤之前。那次狩猎,
我是随行的女眷之一。楚瑜怕我闷,随意给我安了一个李贵妃的娘家女眷名义随行。只因为,
李贵妃是唯一到场的妃嫔。叶荷娜行刺皇帝不成,被按倒在泥地时。
楚瑜正带着苏阿婉共乘一匹马在林间射鹿。而我就站在李贵妃身后。皇帝被行刺多了,
第一次见这么明晃晃地、毫无技术的刺杀,很是新奇。他一时兴起,
笑问李贵妃:你有何想法,皆可提。李贵妃却看向我:你说呢?
我恭敬地回道:犒赏三军可好?皇帝望了我一眼,别有深意地勾起唇角。
见识的男人多了。我知道那一眼,他的脑海里已经有我的影子。这就够了。
楚瑜看我看得很紧。而我跟着去庄子照顾叶荷娜的这二个月里。他人在江南,鞭长莫及。
当然,我不会平白无故选这个庄子。因为我知道,
离这不远处的别院是皇帝宫倾执每年会来避暑之地。这里是他母亲的故居。而且,
他来这儿从不带女眷。小七是他母亲取的乳名。像他这样生性多疑、弑兄弑弟上位的狠人,
美色是引不起他多大兴趣的。但男人的秘密可以。第一次登门,我是带着楚瑜多年前,
宫倾执未登基时,他一开始押错宝与三皇子的书信。而三皇子也曾浅浅地参与过夺嫡之战,
后聪颖地退出,封为演王长守岭南。七公子,您的股肱之臣楚瑜,
未必有您想得那么忠心耿耿呢。8宫倾执当然会去查我说的是否属实。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生根发芽。而他对于我这个人……只当是一个好玩的宠物。
连查都懒得查,因为他有随时碾死我这只蚂蚁的能力。可有时宠物玩上瘾了,
终究会引起兴趣。他把玩着白玉杯盏,玩味地看着我。说吧,你到底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孤不喜欢旁人对我藏有心思。他嗓音透着上位者的肃杀之气。他母亲的故居,
他从不允别人踏入一步。违者杀。我乖顺地把脑袋侧放在他的膝盖上。
起初女婢只想报复楚瑜,后来奴婢真心实意地爱慕圣上。我抬眸看着他:圣上,
您能纳奴婢为妃吗?他的唇角缓缓上扬,带着轻微的不屑。
他白玉般的指尖捏起我的下巴:大周传遍了你爱慕楚瑜。你让我如何信你?
他没用孤,说明愿意听我的解释。虽然宫倾执跟其他男子不太一样,
他的亲生母亲是柳巷出身。柳巷是燕城赫赫有名的烟花风月之地。
所以他一向不太介意女子贞节。尤其只是一个玩物。但他孤傲,
注定无法接受一个心里有其他男子的女子。哪怕他对她并未有真心。
这涉及一个男人的占有欲。甚至,他也怀疑过,我是不是哪里派来的细作。我缓缓拜倒在地。
七公子,您想听缈缈真实的故事吗?9和亲那日,我相信了天真烂漫的叶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