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都是镇棺人,专门给那些不干净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奶奶去世前,抓着我的手,
气若游丝地嘱咐了三件事。棺中若有猫叫,赏金加倍,用桃木钉。若有婴儿啼哭,
千万不能收钱,用金钉方可镇压。但倘若……你听到里面有女人在笑,立刻跑!
回家把我的骨灰撒在门口,一步也不要离开!奶奶头七刚过,村里首富就请我出山。
可当我拿起钉锤时,棺材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女人笑声……1你笑什么?
李富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很不耐烦。陈师傅,时辰快到了,赶紧钉棺吧。
我没理他,手里的钉锤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棺材里的笑声还在继续。咯咯咯的,像银铃,
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刮着我的耳膜。奶奶的话在脑子里炸开。倘若你听到里面有女人在笑,
立刻跑!回家把我的骨灰撒在门口,一步也不要离开!跑。这个念头一出来,
我的腿自己就想动。李老板,这活儿……我话没说完,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就堵在了我身后,正好卡住了祠堂的门口。
李富贵脸上的肥肉挤出个笑。陈师傅,我知道你们镇棺人有规矩。钱,我加倍。
他伸出两根手指。不,十倍。二十万,钉好这颗钉,钱你现在就拿走。
他旁边的管家立刻打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红色的钞票晃得我眼晕。我咽了口唾沫。二十万,
够我在城里付个首付了。可奶奶的话……李老板,这不是钱的事。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你们这棺材,邪性。李富贵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师傅,我敬你是村里唯一的镇棺人,才请你来。别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的壮汉往前走了一步,筋骨发出噼啪的声响。我握紧了手里的钉锤。
这锤子是我家传下来的,桃木做的,专门对付不干净的东西。可奶奶说,遇到笑声,
桃木钉没用。得跑。棺材里的笑声停了。就在我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
一个更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哥哥,你别怕呀。那声音娇滴滴的,贴着我的耳朵。
你把我放出来,我好好报答你。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祠堂里除了李家的人,
就只有我一个外人。这声音是从哪来的?我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那两个壮汉,
像两座铁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李富贵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他显然也听到了。
装神弄鬼!他骂了一句,冲我吼道:钉!现在就给我钉!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我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不掉了。今天我要是敢转身,
估计走不出这个门。钉,可能会死。不钉,现在就得死。我心一横,
对着李富贵说:李老板,加钱可以。但不是十倍。我要你家在村口的那块地。
李富贵愣住了。连棺材里的笑声都停顿了一下。2李富贵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说什么?我要你家村口那块地。我重复了一遍,手里的钉锤掂了掂。
那块地风水好,我早就看上了,想给我奶迁个坟。李富贵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村口那块地,是他们李家的祖地,别说卖了,平时连让人靠近都不许。
我这是在老虎嘴上拔毛。陈安,你找死!李富贵的儿子,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
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没看他,只盯着李富贵。李老板,你这棺材里的东西,
可比一块地值钱多了。你要是不舍得,我现在就走。不过我得提醒你,
这最后一颗镇魂钉要是过了吉时还钉不上,里面的东西会怎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故意把镇魂钉三个字咬得很重。祠堂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李富贵死死地盯着我,
眼睛里全是血丝。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我给你。我心里一松。
赌对了。他越是紧张这口棺材,就说明里面的东西越重要。口说无凭,立字据。
我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这是我跟奶奶学的,干我们这行,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李富贵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接过去,龙飞凤舞地签了字,
按了手印。我收好字据,心里有了底。至少今天要是死在这,我奶奶的坟也能迁个好地方。
我走到棺材前,深吸一口气。开工。我举起钉锤,对准棺材头最后一颗钉子的位置。
那笑声又响了起来。咯咯咯……小哥哥,你真要钉死我吗?我这么好看,你舍得吗?
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媚意。我没理她,手腕一抖,钉锤稳稳落下。咚!一声闷响。但钉子,
只进去了一点点。像是钉在了铁板上。我心里一沉。这棺材的木头不对劲。我伸手摸了摸,
触手冰凉,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是阴沉木。还是在乱葬岗里埋了上百年的那种。
用这种木头做棺材,不是镇魂,是养煞。李富贵这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正想着,
棺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棺材盖都向上弹了一下。
一股黑气从棺材缝里冒了出来。祠堂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好几度。
李家的几个女眷吓得尖叫起来。闭嘴!李富贵回头呵斥了一句,然后紧张地看着我。
陈师傅,怎么回事?我没回答他,而是从工具包里拿出了一面小小的八卦镜。
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她说,镜子能照出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举起镜子,对准了那股黑气。
镜子里,一张女人的脸一闪而过。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
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她在对我笑。下一秒,镜子咔嚓一声,裂开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麻烦大了。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凶。小哥哥,你看见我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丝得意。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我把裂开的镜子揣回兜里,看向李富贵。
李老板,开棺吧。李富贵脸色大变。你说什么?棺材怎么能开!不开,
今天这里所有人都得陪葬。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养的不是善茬,是厉鬼。
3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富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跳了起来。
我老婆生前最是温柔贤淑,怎么可能是厉鬼!你老婆?我冷笑一声。李老板,
你真当我傻吗?用百年阴沉木做棺,棺身刻七煞锁魂阵,棺底铺三层往生钱。
你这不是下葬,你这是在炼尸!我每说一句,李富贵的脸色就白一分。说到最后,
他已经面无人色。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家世代镇棺,你这点道行,
还不够我看的。我把钉锤往地上一顿。说吧,棺材里到底是谁?李富贵嘴唇哆嗦着,
半天说不出话。他旁边的黄毛儿子却忍不住了。爸!别跟他废话了!一个钉棺材的,
还能翻了天不成!他说着,就想上来抢我的锤子。我侧身一躲,抬脚就是一踹。
黄毛哎哟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你敢打我儿子!李富贵急了。打的就是他。
我眼神扫过祠堂里的众人。今天这棺要是不开,你们李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下去陪她。
我的声音不大,但祠堂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发抖。
棺材里的笑声越来越放肆。咯咯咯……说得对,你们都得死……都得来陪我……
黑气从棺材缝里不断冒出,整个祠堂都变得阴风阵阵。供桌上的牌位开始摇晃,发出咔咔
的声响。李富贵终于怕了。他看着摇摇欲坠的祖宗牌位,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陈师傅!
陈大师!求你救救我们李家!他这一跪,李家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哭喊声,求饶声,
乱成一团。我皱了皱眉。早干嘛去了?我走到李富贵面前。想让我救你们,可以。
先告诉我,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谁?李富贵抬起头,脸上又是汗又是泪。
是……是张寡妇。村西头的那个张寡妇。我心里一惊。张寡妇我认识,
一个很苦命的女人,丈夫早死,一个人拉扯孩子。半个月前,听说她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村里人都说她命不好。没想到,她的尸体竟然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用她的尸体?
李富贵眼神躲闪。我……我找人算过,她命格属阴,八字纯煞,
是……是炼制『运财童子』最好的材料……我听得火冒三丈。所谓的运财童子,
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邪术。用含冤而死的女尸,配上阴时阴刻出生之人的鲜血,
炼制七七四十九天。一旦练成,便能保家宅财运亨通。但代价是,
被炼的女尸将永世不得超生,怨气冲天。你用谁的血了?我追问。李富贵的目光,
飘向了他那个黄毛儿子。黄毛吓得一哆嗦。爸,你……你看***嘛……我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李富贵为了自己的财运,害死了张寡妇,还要用自己亲儿子的血去炼尸。
真是丧心病狂。畜生!我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开棺!我冲那两个壮汉吼道。
他们看了看李富贵,又看了看我,一时不知所措。愣着干什么!想死吗!我举起钉锤。
那两人不敢再犹豫,连忙上前,用撬棍去撬棺材盖。不要……李富贵在地上哀嚎。
不能开啊……开了就全完了……咯咯咯……棺材里的笑声变得无比尖利。晚了!
砰!一声巨响。没等那两人动手,整个棺材盖自己炸开了!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
从棺材里,缓缓地坐了起来。4都得死。红衣女尸坐起来,
空洞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声音不再娇媚,而是充满了怨毒。
祠堂里的灯闪了两下,滋啦一声,灭了。黑暗中,只有那身红衣,红得发亮。
李家人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往外跑。但祠堂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怎么也打不开。跑?红衣女尸笑了,笑声凄厉。一个都跑不掉。她伸出干枯的手,
指向李富贵的黄毛儿子。就从你开始吧。一道黑气像蛇一样窜了过去,
缠住了黄毛的脖子。黄毛的脸瞬间变成了青紫色,双脚离地,不停地挣扎。
救……救命……李富贵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着女尸的腿。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都是我的错!你冲我来!冲你来?女尸低下头,看着他。好啊。她松开了黄毛,
黑气调转方向,钻进了李富贵的身体。李富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扭曲起来。
他的皮肤下面,像是有无数只老鼠在乱窜。我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握紧了手里的桃木钉锤。我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了。我必须阻止她。
我从工具包里掏出三枚铜钱,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符。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我将铜钱弹向女尸。铜钱带着红光,打在她身上,冒出三股青烟。女尸发出一声尖啸,
身上的黑气淡了一些。她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我。镇棺人?有点意思。她咧开嘴,
露出一口黑牙。那就连你一起收拾了。她向我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我急忙用钉锤去挡。当!一股巨力传来,我被震得连退好几步,手臂发麻。
这东西的力量,太强了。桃木对她的作用有限。我脑中飞速地想着奶奶教过的各种法子。
金钉?不行,金钉是镇压婴儿啼哭的。奶奶说,遇到女人笑,要跑。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跑?奶奶不会无缘无故地定下这样的规矩。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键。
跑……回家……撒骨灰……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突然明白了。我从头到尾都理解错了!
奶奶的三条规矩,根本就不是孤立的!棺中若有猫叫,赏金加倍,用桃木钉。猫叫,
代表棺中之物只是小患,桃木钉足以降服,所以可以当成生意,加倍收钱。若有婴儿啼哭,
千万不能收钱,用金钉方可镇压。婴儿啼哭,代表棺中是枉死的婴灵,怨气重,
需要用阳气最盛的金钉镇压。这是积阴德的事,所以不能收钱。
而女人的笑声……它不是最危险的信号。它是求救的信号!棺材里的,不是一个厉鬼。
而是两个!一个是被炼化的张寡妇,充满了怨恨。另一个,才是发出笑声的!那个笑声,
不是在恐吓我,而是在提醒我!它在告诉我,这口棺材有问题,不要钉!快跑!跑,
不是让我逃命。是让我去搬救兵!而奶奶的骨灰,就是最大的救兵!
奶奶不是让我把骨灰撒在家门口保平安。她是让我用她的骨灰,来对付这东西!
我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明白!小哥哥,快走……就在这时,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是那个娇滴滴的笑声。但现在,它充满了焦急和虚弱。
我快撑不住了……她要出来了……我看向那红衣女尸。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下面血红的肌肉。一股比刚才强大十倍的煞气,从她身上爆发出来。
李富贵已经被吸成了一具干尸,倒在地上。祠堂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
完了……那个声音带着绝望。她把张寡妇的怨气全吸收了……
她要变成『血煞』了……我心头巨震。血煞,那可是传说中的凶物。一旦成型,
别说这个村子,方圆十里都将寸草不生。我看着手里的桃木钉锤,又看了看紧闭的祠堂大门。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5来不及了。红衣女尸……不,现在应该叫她血煞了。她开口了,
声音像是无数个冤魂在嘶吼。今天,你们都要成为我的祭品。她张开嘴,
一道黑红色的气流喷涌而出,直奔我面门。我下意识地用钉锤一挡。桃木做的锤柄,
在接触到气流的瞬间,就冒起了黑烟,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我心里大骂一声,
这玩意儿还带强酸攻击的。我不敢硬抗,一个懒驴打滚躲到旁边。气流打在后面的墙壁上,
直接溶出了一个大洞。冷风从洞口倒灌进来。有门儿!我眼睛一亮,看到了逃出去的希望。
想跑?血煞看穿了我的意图,身影一闪,就堵在了那个洞口前。
她那张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脸上,咧开一个恐怖的笑容。我说过,一个都跑不掉。
祠-堂里剩下的李家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只有那个黄毛,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朝我这边移动。大师……救我……我瞥了他一眼,
没工夫理他。现在是生死关头,谁还管得了谁。我必须想办法出去,去拿奶奶的骨灰。